当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如果停在路上的人是老百姓，那么情况无疑将是一团糟糕。但新四营的新兵们经过了一个月的磨练，听到枪声不是恐惧，而是猎人找到了猎物之后所特有的兴奋。子弹飞来，胸前有一块铁片挡住，怕什么呢？只管开枪吧！杀他狗日的小鬼子！三百多条枪，有的向左开火，有的向右射击，在敌我双方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之内，尽管夜很黑，天上也没有月光照耀，但几百发子弹就算全是瞎猫伸出的爪子，也足以碰到死耗子了。更何况，双方既非瞎猫，也非死耗子。剑花是历经过无数次战斗的人了，听到枪声就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98K，同时身子向下，本想卧倒，可惜身边全是自己的下属，她只能稍稍矮下去，迅速开保险拉栓，调整角度，朝对面那喷出长长火舌的冲锋枪扣动了扳机。子弹在夜色中留下长长的轨迹，犹如一柄长剑，毫不客气地刺向死神的胸膛。那开冲锋枪的杀手闷哼一声，颓然倒下。
而在此时此刻，徐倾城却还沉浸在突然袭击所带来的震惊之中。她下意识地呼吁众人趴下，毫无疑问，这是出于最高领导的本能。如果只单单她一个人或者与龙之队协同作战，她绝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情。但是眼前，有太多她需要保护的人了，以至于她还顾不上向敌人反攻。可事实表明，她多虑了。新兵们非常沉着，在剑花打出第一枪就陆陆续续开火还击了。密集的火力迅速压制了敌人。一个冲锋枪手被干掉了，另一个冲锋枪手则与几个狙击手一起隐藏了起来，暂时停止了射击。胡子安喝令一排的士兵卧倒，自己举起手中的98K，透过2.5倍光学瞄准镜观察山头，仅停留片刻就跳到另一处，继续搜索目标。通过这种不断变换位置的办法，对方的狙击手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将他锁定。
徐倾城也卧倒在地上，对菜园子做了一个投掷手榴弹的手势。菜园子也正有此意，于是从腰间取下一颗手榴弹，又招呼了身边的士兵跟着他一块儿扔。他扔手榴弹不仅有技术，而且就跟徐倾城一样能凭感觉找到目标所在。这就使得那手榴弹好像长了眼睛，不偏不差，正好落在敌人的隐蔽点，并且为其它手榴弹做了一个成功的向导。霎时间，十几颗手榴弹先后飞向路两边的高地。菜园子兴奋地大叫：“我操你姥姥！”紧接着火光冲天，几个隐伏的日本人被炸飞上天，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发出一声声鬼哭狼嚎。徐倾城这时也不必再做手语了，趁热打铁，对所有战士们高呼：“都给我扔手榴弹！炸死这帮狗娘养的！”
但她也知道，敌人也许已经撤了。投掷手榴弹原本只是虚张声势。不过，所有人还是朝公路两边扔了一颗手榴弹。三百多颗手榴弹，这是多么巨大的威力！火光几乎把给爷照亮了，爆炸一声声响起，在新兵们听来却像过年时放的鞭炮一样，个个听得欢呼雀跃，张牙咧嘴，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战斗结束以后，徐倾城带人打扫战场，同时叫菜园子率领两个工兵班去前方排雷。她发现，被烧焦的敌人尸体似乎都有刺青，看来是黑龙会的人。尽管干掉了六个，但新四营也损失了十二个弟兄。除了一开始被冲锋枪扫射的五个人外，其余全是被狙击手杀的。徐倾城粗略检查了尸体，发现七个人的对耳被击穿。她立刻想到了仓井丽子这个疯女人。假如不是这一个月来的苦练，只怕还会有更多新兵要死在仓井丽子的手里。这个女人很危险，只可惜今晚又让她逃了。
2：1——对于这样的结果，徐倾城并不满意。甚至从一个迷信角度说，出师伊始，还未投入到真正的战争就损失了几乎半个排，实在很不吉利。可新兵们却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和小鬼子较量，活下来的，不管受伤与否，都很高兴。她见到众人士气高昂，便也只能装出一副胜利后的喜悦，站在高处对众人说：“兄弟们都辛苦了！今晚干得漂亮，是咱们新四营的第一场胜仗！等到了上海，每人一只烧鸡，红烧肉管够！”
“好！”众人鼓掌欢庆。而菜园子已带着人排查了前方二百米内的路面，虽然没有发现地雷，但手榴弹制成诡雷有6个，而且全是集束手榴弹，一旦引爆，足以把车辆炸毁。菜园子叫人把六捆集束手榴弹拿过来给徐倾城看。一旁的谢奇调侃道：“行啊你，报销了那么手榴弹，还能赚回来！”
凌晨两点，新四营到达了京沪警备司令部为他们安排的临时驻地。那是位于苏州河北岸的十几间民房。闸北的老百姓听说国军要来，都主动把房子腾借出来，供国军兄弟们暂时歇脚。不仅如此，他们还提供了热气腾腾的米粥和青菜。徐倾城拿出五千块大洋采购烧鸡和红烧肉，剩下就分给屋子的主人。
绝大部分新兵虽然都在江浙地区长大，却未必人人都来过上海。出于新奇、喜悦和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很多人就地取了一抔土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谁都无法预料，未来的战斗会有多激烈，而能够活下来的人又有多少。生与死，也许只是转瞬即逝的浮光掠影。军人，就应当为他们所热爱的祖国和父老乡亲而战！
奇怪的是，刘敬先和吴法尧不见了。剑花自从进入驻地以后就一直陪着徐倾城，可从一开始就没看到刘敬先。至于吴法尧，是他所在九排三班班长汇报上来的。徐倾城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去向，只记得刘敬先好像跟她说去上茅厕。当时她正忙于安顿营务，便没过多理会。直到一切都妥当了，才觉得蹊跷。菜园子怒道：“我老早就瞧这两个兔崽子不顺眼，十有八九是小日本的奸细！”
程万全等是一片质疑。剑花对徐倾城自责地说：“是我没及早发现，请营长处分！”
徐倾城却反问道：“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处分什么？”目光指向三个连长和另外八个排长，说：“大家都别妄下结论。就算是奸细，我量他们也翻不了天！”
清晨，炊事班的士兵从外边采购回来，满脸溅朱，很生气的样子。班长也不做饭，径直奔向指挥部找徐倾城，愤愤不平地说：“妈的什么东西！87、88师才刚到，市民就夹道欢迎，还有很多人去慰问呢！奶奶的，我们替他们挡子弹开路，就呆在这破地方，好像只有他们才是英雄，我们倒成了后娘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