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倾城回到禁闭室,顺子还在沉睡中。这让她松了口气。菜园子问她找到人没有,她只说找到了,倒头便睡。可是,今晚又怎能睡得着?李星月是不是真的被捕了?营救李星月,是不是王亚男的请求?这会不会又是***特务的阴谋?任安定那番话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徐倾城纵然绞尽脑汁,眼下是无法解答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党调科探个究竟。当晚一点多的时候她就再次离开禁闭室,潜入党调科大楼。尽管是深夜,审讯室里依然惨叫声不绝。徐倾城已经换上了特务的制服,大摇大摆地走在监室外的甬道,但都没有发现李星月。这只能说明,她仍在审讯室。徐倾城不喜欢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尽管她是一个战士,见惯了血腥,但从大老远就能闻到审讯室传出来的血腥味与恶臭,依然令她恶心。特务,则一向是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抓共产党,抓进步人士,甚至抓一些无辜的百姓,屈打成招。都说特务是魔鬼,可在她看来,特务机构本身才是滋生恶魔的温床。这样的机构,凌驾于司法之上,可以随便抓人,任意刑讯,把整个社会都笼罩在惶惶不可终日的阴影之下。
站在2号审讯室的窗外,徐倾城发现了李星月。之所以是发现而非看见,原因就在于,李星月遍体鳞伤,低垂的头也满是血污,几乎面目全非。还记得两年前,这个红军女战士是多么自负和爱美啊!徐倾城是凭借第五感认出了她的。当她牺牲了一切之后还依然保守着组织和军队的秘密,这种坚强不屈的精神,不得不令徐倾城肃然起敬。
有三个人在审李星月。一个坐着,手里握笔,紧挨的办公桌面还有本子。显然,这是负责记录的。令一个上身赤膊,大汗淋漓,手里还抓着铁鞭;而第三个则衣冠楚楚,站在李星月面前,左手抓一面镜子,高傲地看着她,说道:“你说你一个漂亮姑娘这样死扛着又是何必呢?现在还只是皮外伤,要是我再继续用刑,你就彻底毁容了。我就算把你放出去,以后谁还要你?”语声温和,看来是未必不成转而利诱。这人接着道:“要不这样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钱、洋房、珠宝首饰,我都可以满足你,包你下辈子衣食无忧。怎么样?或者其他要求,尽管说!”
李星月没有说话。她好像并不愿意理睬这个人,又像是在想着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应:“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能答应?“
那人微笑道:“说来听听。”声音中透着抓到了一线希望后的喜悦,却万万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是这样要求的:“你杀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混账!”那人暴跳如雷,甩手就抽了李星月好几个重重的耳光,一边打一边骂:“不知好歹的东西!不知好歹的东西!改天把你卖进窑子!”最后他停手了,似乎是累了,便叫身边那赤膊的特务:“好好照顾,用最狠的,只要不出人命,随你怎么玩!”那人嘻嘻一笑,从一张工具台上挑了一把手术刀,在李星月面前晃了晃,用一种似乎很友好的口气说道:“无麻醉手术,你别喊疼啊!”他先把手术刀放火上烤红,然后一步一步地靠近李星月。
徐倾城不忍再看下去了。她攥紧了双拳,只要愿意,现在就可以冲进去干掉这些特务,并将李星月救出。但是,她不能这么做。中统、复兴社时刻在关注她,只要现在去救人,哪怕是将这幢大楼里的所有人杀个鸡犬不留,特务们一样会知道是她干的。那样的话,她为了将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她承认自己不是圣人,她也私心,她不愿为了就一个人而不惜一切代价。
空荡荡的黑夜,只留下李星月那令人剜心刺骨的惨叫。徐倾城走了很远很远,甚至都似乎还能听到那声音。她必须尽快实施营救,但不能用常规手段。一路上她已经有了主意,立刻就潜入了孙公馆,无声无息出现在兰芝的闺房里。她想试探兰芝到底几斤几两,但直到她咳嗽了一声之后,兰芝才被惊醒,并举起了枕边的勃朗宁M1903。
“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太慢了吗?”徐倾城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说道。“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死十次了。”
兰芝虽然对徐倾城的突然造访很惊讶,但这番冷冷的话不乏指点和关心,说明正开始转变对她的态度了。她很高兴,把枪放回枕边,笑着说:“我知道是你,才会这样。换了别人,早把他杀了。”她很希望,徐倾城能够靠在自己身边,给她温存,给她快乐。可惜,这永远只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别说没用的了。”徐倾城道。“你们的请求,我可以答应,姑且算是我信你最后一次。不过,这次你必须协助我,前前后后,一共需要办两件事。第一,弄些破伤风梭菌,最好明天就搞到,我需要尽快用到。第二……”
“等等!”兰芝奇怪地问:“破伤风?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呢?”虚倾城反问道。
“对付特务?但这有用吗?”兰芝听说过生化武器,但那都是军国主义最无耻、最见不得光的一面。怎么,眼前这个战无不胜的兵王,也需要做这么卑鄙的事情吗?
“对付特务,需要这么周折吗?”徐倾城冷冷地说着,眼神里透着刺骨的冰凉。“是给李星月准备的。”
“什么?”兰芝几乎要跳起来了,从睁大的眼睛到张大的小嘴,无不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们是请你救她,不是让你杀她!”
“谁说我要杀她?”徐倾城冷冷一笑,说道:“我的确是在救她,但不能用常规的手段。而且,中统那边的酷刑变本加厉,我担心她会扛不住。我找机会给她注射破伤风,一来可以让她暂时不能说话;二来,中统如果当她是块宝,就会送她去医院;如果觉得她没价值了,则会处理掉。不管结果如何,李星月都将被带出中统大楼。那时,你就可以做第二件事了。组织人去营救。用你爸的警卫也行,冒充你们共党,把人救下来以后,我负责她的治疗。用盘尼西林,一定能治好。”
兰芝低下了头,思忖着,觉得这样做太冒险。她还从没听说过,把病菌用在自己人身上,而且居然还是救人!看来,这个徐倾城的行为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非要这样吗?我不相信,以你徐大哥的本事会没别的办法。”
徐倾城哼了声,道:“你是希望我在救走李星月之后被国民政府通缉吗?上次就是因为你,我被迫加入复兴社。想必王处长还让你监视我吧?”
“不,徐大哥,”兰芝急道,“我不是这意思!”
徐倾城起身,表示她准格被离开。“你如果不愿意这么做,那我就不管了。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命都是我的,那么这次就是表现你诚意的时候。我不想再次被人当猴耍。当然,你要是愿意配合我的行动,明天中午一点,我来找你。我需要潜伏期最短的,越快越好。”说完,她向窗外纵身一跃,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