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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染庭芳(1)

那是在1934年的春天,石门镇才刚刚迎来了百花盛开的季节。在本地的名门望族徐家,花园里更是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几个家丁正忙碌着。有的整理花圃,有的在屋檐下挂灯笼。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背着双手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时不时地指点下人们要如何工作。

其时过了正月,干嘛还挂灯笼呢?原来,徐家大小姐徐倾城后天就过21岁生日了。徐老爷子专程把宝贝女儿从上海的大学校园里接回来,就是为了过这个生日。往年,也只是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蛋糕。可不知为什么,今年徐老爷子却要办个生日宴会,镇上、县里乃至省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要请来。

下人们揣测,可能是因为小姐今年就大学毕业,老爷有意办得隆重、风光。而那些爱管闲事的外人们却不这么看。许多人都在传,老爷子是想借这个机会择婿。徐家大小姐有倾国倾城之貌,不然,名字就不叫倾城了。石门镇的四邻街坊对她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首先,她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爱宅在家里,她似乎天生就是男孩子,从小跟着父亲经商做买卖,7岁那年还跟着一位高人学武艺,15岁就打遍了全省黑白两道。方圆百里之内,土匪很多,打家劫舍的勾当每天都在发生。可无论谁,只要遇到徐家商队都得让道。这不仅是因为徐家拥有一支私人武装,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忌惮徐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徐老爷子从来没把她当儿子来养,也从不让她接触枪支。也许,在父亲的心里,女儿贤良淑德才是正经。不然,成天舞枪弄棒,将来谁敢娶她?

当然,老爷子虽然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稍有色胆的老少爷们对这位千金大小姐可一直都是垂涎三尺的。徐倾城到底有多美,你可以通过古人对美女的描写去想象。例如《红楼梦》里说的:“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只不过,她的秀眉如剑一般飞扬;眼神里时常透着冰凉的气息,顾盼神飞是谈不上的,因为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们迎着她的目光只会浑身颤抖。这就是她给石门镇乡亲们的印象之二——冷美人。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是这样?这恐怕只有做父亲的才知道一二。父亲是希望女儿快乐成长的,但是童年的一段遭遇就像匕首一样,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内心。眼泪,早已在7岁前就哭干了。她比所有男孩子都要坚强、刚毅,甚至冷酷。

这天早上,徐老爷子和他收养的义子徐恩平正坐在一块儿,晒着太阳,聊着闲话。徐倾城从‘二楼的闺房下来,信步走向二人身旁。徐恩平一见到她便立刻起身,一张瘦瘦的刀条脸堆满谄媚的笑容,甚至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妹妹,我和爸正说起你呢!”他笑着拍了拍徐倾城的肩膀。

徐老爷子戴着一副墨镜,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叫女儿在自己的左边坐下。而他的右边,则是义子。这种特意为之的安排令徐恩平有些尴尬。一丝不悦闪过他的眼帘,却又立刻消失了。

“再有半年你就毕业了,回来帮爸爸吧!”徐老爷子对女儿说道。

“你是急这要把我嫁出去吧?”徐倾城冷冷地问。

“笑话!”徐老爷子说道。“我闺女是天上的嫦娥,还怕没人要吗?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在爸爸身边,帮爸爸打理生意。”

“不是还有恩平哥吗?”

徐老爷子笑呵呵地看了看义子,扭头接着对女儿说:“咱们家大业大,光靠恩平一个人不行。”

徐倾城把手一瘫,说道:“可我学的是外国文学啊!”

“外国文学怎么了?你不从小就跟着爸爸一块做生意吗?叔叔伯伯都夸你记性好,过目不忘,一本账看了片刻就能烂熟于心,将来这份家业还得交到你和恩平的手上呢!”

徐倾城淡淡一笑,狡黠地看着父亲,说:“要我毕业回家来做事情也可以,但前两年赵团长送你的那把勃朗宁,这次你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勃朗宁是当时世界上普遍使用的一款自动手枪。它的型号很多。赵团长送给徐老爷子的这把,是美国柯尔特公司生产的M1911。相比比利时制造的M1903,其口径更大,达到11.43毫米,能给对手很强的压迫感。同样7发弹匣,有效射程50米,重量和后坐力却比M1903大得多。其实并不适合女孩子使用。

“这怎么行?”徐老爷子嗔道。“女孩子打打杀杀,不成样子!”

徐倾城争道:“这怎么叫打打杀杀?枪是勇来自卫的。当初我和妈妈被土匪绑上山,要是有枪,妈妈怎么会死?”

这话像电一样触动了徐老爷子的敏感神经。他的脑海立刻翻涌着当年的往事,枪声、悲泣、电闪雷鸣都交织在一起,令他揪心、懊恼。女儿6岁那年和她母亲一块去外婆家。可就在路上,五凤山的土匪把他们绑架了,勒索5万块大洋,否则撕票。可徐老爷子当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钱,本想跟土匪谈判,看能不能用2万块钱化解。却不聊,土匪撕票了。徐夫人被杀害,幼小的女儿尽管机智逃脱,可回来以后便一言不发,半年都没跟父亲说过一句话。“你妈妈的死跟枪无关。”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我没保护好她。所以,我才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请师父教你我艺,就是让你不受坏人欺负。但枪这东西,女人不能碰!”

徐倾城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早已不是女人了!”

徐恩平见这父女俩越说越僵,正想说点调侃的话来缓和气氛,却听得大门被强行撞开,一声轰隆巨响之后便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徐倾城和她父亲及其徐恩平几乎不约而同地迅速起身,惊讶而警觉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但见二十几个西服革履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见人就打,并将他们三人围住,手上都端着一把驳壳枪。

徐倾城喝道:“哪来的野狗,也敢来徐家撒野!”差不多就在这时候,徐家的护院二十几人也纷纷端着汉阳造赶来救援。可是已经太迟了。二十几把枪都对准了他们的主人,他们拿着步枪能发挥什么作用?但至少,壮了徐老爷子的胆。徐恩平平时在家是不会带枪的,今天却能够从腰间迅速拔出手枪,挡在义父和妹妹跟前。

“哈哈哈哈……”一阵得意的冷笑从大门外传来。有几个护院的家丁迅速把枪口对准了那个人。却听得三声枪响,三个家丁随即倒下。那些彪形大汉让开一个口子,那人就出现在了徐家三人的面前。是个中等身材、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一脸横肉,笑容却很灿烂,阳光下一颗颗麻子又大又亮,真叫人恶心!

徐老爷子刚才听声音就猜到是谁了。与此人目光相对,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为虎作伥!你以为这样比逼我,我会就范,是吗?”

那胖子扬起头冷冷地说:“横竖你都得把面粉厂的地契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好大的口气!”徐倾城非常讨厌被枪指着,因为在6岁那年,她的母亲正是倒在枪口之下。一想到这件事,她不由得怒从心起,两道目光逼视着对方说道。“我们徐家不欢迎狗!”

那胖子其实早就看见了徐倾城。只不过,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便装作视而不见。可这回,人家主动宣战了,他不得不接招。“哟,这不是徐大小姐吗?美女就该有点涵养。”他干笑了两声,见徐倾城要过来,忙端起手中的枪,指着徐倾城的头喝道:“别过来!”

徐恩平忙抢身挡在徐倾城前边,也用枪对准了胖子。徐倾城却骂道:“你有枪,就该保护爸爸!我就不信,他敢开枪!”说着,便要将义兄推开。

可徐恩平不肯走,说:“他心狠手辣,绰号红麻子。”

徐倾城却在想:若不是爸爸和哥哥被这么多条枪指着,我一定跟他们拼了!有枪,了不起吗?其实她对枪的认识很肤浅,就知道有枪在手,什么也不怕。她本来打算寻个机会挟持红麻子,可不知怎么搞的,哥哥平时欺压佃农一套一套的,看起来很精明,今天却笨得很!十足的笨蛋!“哥,你让开!”

红麻子则端着枪一动不动,似乎早就觉察出了徐倾城的意图,那刀一样的目光分明在警告他们兄妹俩: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徐老爷子很清楚,这帮人是来者不善,非逼着他交出地契不可。若非后天邀请了26师的参谋长来赴宴,今天这帮人就有可能血洗他们全家!眼看女儿这般冲动,红麻子又随时可能开枪,他赶紧说道:“红麻子,你要是敢伤害我女儿,谢参谋长饶不了你!后天,她就要跟谢公子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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