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色的剑光,诡异如闪电。
刘琢暗道不好,真元激荡,极速后退,那道黑色剑光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一瞬间随着刘琢身形的变化,时时直指他全身要害,夺人心魄。
刘琢太过托大,他的剑还未拔出,那柄狭长的黑剑已经抵在他的喉间,浑身冰凉。
“刘师兄,得罪了!”
龙云收回黑剑,谦卑地行了个礼,退回到战台的边角,然后睁着一双很单纯的眼睛,很无辜地看着台下。
刘琢不敢相信地盯着龙云看,愤怒、屈辱、不甘和不可思议笼罩着他的全部身心,以至于他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而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旋即某个人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让这死寂忽然动了起来。
紧接着是一片哗然,然后是剧烈的喧哗声。
既像是一群野马冲进了水陆道场,又像是用洪水冲入了蚂蚁窝,纷乱不可开交。
“败了?”
“这也太快了吗?”
“不会吧?真的就败了?”
“邪术,一定是邪术!刘琢不可能败的如此彻底!”
台下,梅林和赵挺二人也是目瞪口呆。
梅林虽然对刘琢性格早有判断,知道这个人一向骄傲,曾经对阵赵挺如此,对阵实力更差的傅勇时甚至一上场便受了伤,这两场刘琢如果能够放下骄傲,沉着应战,完胜并不难办到。
骄傲并不可怕,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要能够吸取教训,一样能够成长。骄傲带来的恶果或许能够成为漫漫修行长路上的一笔财富,哪个年轻人不曾轻狂过?
但今天,刘琢给所有人都上了一课,原来一个骄傲的人是如此的虚弱,骄傲蒙蔽了他的双眼,认为别的人都应该雌伏在他的脚下。
台上的刘琢就像溺水的人抵达了陆地,终于缓过气来,羞愤之情让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连台下的人也都能深切地体会到他此时应该有的心情。
“龙云,你这个虚伪至极的家伙,真是……真是……”刘琢不知用什么言辞来表达此时内心中的愤怒和羞耻。
“刘师兄,真是对不住,我说过不要比的,你偏要比,这么多人,输了多不好?”龙云仍睁着他那几乎成标志性的无辜眼睛。
刘琢闻言,又是一阵激动,好悬没吐出一口鲜血来。
龙云确实是说过不要比,原来他的意思是说刘琢必输。
这真是个大笑话。
“方才我没准备好,那不算数,咱们再比过!”刘琢怒道。
“还是不要比的吧,这么多人……”龙云旧话重提,仍然是那一副欠揍的无辜表情。
“输了算是我技不如人!”刘琢粗鲁地打断他的话。
龙云想了想:“那好吧,不过这次,你还要让我三剑吗?”
刘琢脸又涨的通红,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还在不在:“龙师弟剑技如此高明,愚兄岂敢相让。”
龙云接着问道:“那是你先出剑,还是我先出剑?”
“你说的对,决战之际,当以十二分精神,付出全部十二分的努力,无所谓什么先出剑后出剑的,全力以赴吧。”刘琢不敢再托大。
龙云又将目光投向台下如剑一般站立的龙寻,龙寻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快点,这个狂妄的家伙太差,赶紧把他踢下去,为师给你换个强点的对手。”
“是,师父!”龙云应道。
这师徒二人的对话,让刘琢差点羞愧的掩面而去,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刘琢、龙云二人分站战台的两端。
刘琢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手中那三尺剑锋之上。
只有那些他曾经的对手,会真切的体会到此时的刘琢才是那个状态最好的刘琢。
龙云同样也拔出了自己那柄狭长的黑剑,一脸平静地看着刘琢,平静的与他的年龄不相符合,这种平静只有从那些成名的剑客脸上才能看到。
梅林离的近,他甚至能从龙云的身上看到思贤崖那位剑痴的影子。
见龙云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刘琢只好欺身向前,主动进攻。
这个时候,刘琢已经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对手,找回点脸面——如果脸面还在的话。
万千剑光绽放,如同漫天的雪花飘舞,将龙云那矮小的身子包裹着。龙云平静的脸上,忽然展露出一丝喜色,那是见猎心喜的喜色。
龙云手中的黑剑没有动,身子则在漫天的雪花中不停地变幻着方位和姿态,恰当好处地躲开刺来的每一剑。
站在台下,人们只看到龙云矮小的身影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勉强支撑,却不知刘琢心头大震,自己的每一剑都毫不例外地落空,看似占了上风,但实际上威胁不了对手。
“这似乎只是凌云步而已?”台下有人惊呼道。
赵挺也是一脸惊讶,凌云步不过是人级一品步法而已,但龙云施展起来的效果惊人,每一步都恰当好处地避开那一剑快过一剑的攻势,不快不慢,从容有度,恰当好处,类似的情形他在梅林身上也曾见过。
“小林子,我觉得刘琢恐怕不妙,你觉得他会在多少招内输掉?”赵挺问道。
此时的赵挺内心之中无比庆幸,倘若自己是刘琢,干脆在台上自裁死掉算了,太丢人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刘琢将快雪剑法施展三遍之后,他就会输了。”梅林道。
“为何?”赵挺奇道。
当人人都能看到龙云在那暴雪般的快剑剑光之中如此从容时,大家心中都有了判断,那就是刘琢必输。
“因为龙云看上去也是位剑痴,他对这套快雪剑法见猎心喜,看了一遍觉得不过瘾,或许还不能完全摸透,当他看完第二遍时,他必能琢磨出这门剑法的破绽,第三遍结束时,便是他反击之时。”梅林转头问道,“还记得思贤崖的胡前辈吗?”
“当然记得!”赵挺点头道。虽然心里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赵挺对梅林的见识一向佩服的很,梅林这样说,他至少信了八成。
“有些人天生是为剑而生的,胡前辈自称曾阅尽天下剑法,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这说明这类人对剑的痴迷,这也并非说他一定要会这门剑法,那样并不可取,因为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的很,阅其精神,取其精华,然后将其融入到自己的剑法中。”梅林说道。
“然后呢?”身旁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梅林回头望去,见一个翩翩公子正面带微笑地站在自己的身后,正是此番才俊大会排名第二的高强。
“然后嘛,如果一个不好,那便是精神错乱,画虎不成反类犬。稍好点,那便是聚百家之长,但也未免失之于驳杂,其中高手也能成为一流。更高明的,那便是能从百家之长中凝聚精华,形成自己的剑法意志,那样就是一位趋向于凝成剑意的超一流高手了,实力上说是亚圣也不为过。”梅林侃侃而谈。
高强闻言,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眼梅林,面露讶色:
“你就是梅林,今天真是让高某受教了。”
面对梅林这样的一位无论是地位还是年纪都比自己差一截的小人物,高强仍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只是神情不免很有些惊谔。
赵挺很显然最近跟高强勾搭上了,两人出身类似,都是豪族公子出身,性情也都是不拘小节,一见如故。此前二人因为年纪和入门早晚的不同,平时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
“梅林,这是高强高师兄!”赵挺主动介绍道,转而又对高强道,“这位梅林,是我兄弟!”
师兄和兄弟,称呼不同,亲疏大不同。
高强听的很清楚,赵挺是将一个麻衣杂役当作兄弟,而且看上去是很铁的那一种。
世俗世界,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修行世界,等级则更加赤果果。
赵挺这样一个世家子出身的人,可以说从出生起就含着金钥匙,就高人一等,如今却毫无顾忌别人异样的目光,跟梅林称兄道弟,这绝对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见过高兄!”梅林行礼道。
“不必多礼!”高强笑道,“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师弟与我一见如故,只可惜以前虽然常和他照过面,但从未说过话。梅老弟既然与赵挺是兄弟,那便是我高强的兄弟,以后常常往来走动。”
从本质上来说,高强与赵挺是同一类人,大气、潇洒,不拘小节,拿的起放得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强与赵挺二人一结交,并引为知己。
不过,高强年长赵挺两岁,今年已经十七,已经成人,处世经验丰富的多,更世故一些,对梅林还有些保留。
此时台上凌厉的剑气纵横,刘琢将自己对快雪剑法的理解发挥到了最大限度,道道雪光之光,龙云也免不了受那剑光的侵蚀,甚至受了几处小伤。
场面上看,刘琢仍占尽了上风。
但稍注意的人,都知道龙云至今还未反击一剑,那柄黑剑只是左右上下挡格,无论对方有多快,他总能接住,竟也是剑剑使的恰当好处。
快雪剑法已经开始施展第三遍了,但从招式与气势上看,自才俊大会以来刘琢个人实力在筑基一重天的境界日趋圆满,此时片片雪光凌厉依旧,风卷雪起,试图裹挟着天底下一切生灵,将它绞碎。
龙云仍然一脸平静,即使刘琢的剑气将他的衣裳割成条块,那张永远显的木讷的脸,居然呈现出一种无比虔诚的表现。
刘琢内心中几乎在呐喊,手上的攻势越来越猛,明明在气势上压制住对方,却偏偏给他一种大山阻挡在前的威吓。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慢不下来,因为一旦慢下来,对方的黑剑便有意无意地虚晃一招,让自己心生警兆。
这种感觉很不好。
“刘琢要败了!”高强忽然说道。
他的声音稍大了些,以至于四周的人都回头观望,就连同样站在台下的龙寻也瞥了他一眼。
果然,台上忽然形势大变。
黑剑虚晃一招,闪电般地刺破快雪剑法形成的严密守势,准确地从某处破绽入刺入。
刘琢颓然地耷拉着脑袋,而台下是一片惊呼之声。
“刘师兄,这次算数吗?”
龙云仍用那欠扁的无辜眼神看着刘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