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近水楼台出租房,我到公共卫生间冲了个凉,又把衬衫脱下来洗洗,待明天干了再穿;又猛然想起案子已了结,还没给李福知会一声,便拿出电话拔了过去,说道:“主任您好,您现在有空吗?案子已经处理完了,我把情况给您汇报一下。”
李福的声音听着有些意外,说道:“这么快就处理了?说说怎么回事?”
我心下得意,把今天的大概情况和最后的结果给李福细细汇报。当然,关于老神棍其人,以及我和秦明起冲突这些细节则当略就略。
李福在电话里连说了几个好,又道:“安之啊,这案子你处理得非常漂亮,就算有些执业律师也不见得有你这么老道的手法。还是那句话,我是看好你的….”
鞭策可以让人认识自己的不足,而鼓励则可以让人发现自己的长处。李福在电话里一口气鼓励了我五分多钟,让我不得不发现自己真是块天生做律师的料。
我越想越兴奋,看看时间才九点多,便干脆拿出纸笔半躺在床头对今天处理案子的整个过程进行书面总结。如此形成纸质凭证后,待来日与任建相争时,我也方便拿出来作个证明。
首先当然是总结下我的长处,也就是李福说干得非常漂亮而且老道的地方。
第一,我成功降低了当事人期望值。但我要特别说明的是,降低当事人期望值不代表必定损害当事人利益,我一样会去尽力争取将当事人利益最大化。
降低当事人期望值的目的仅有一个,即是为我工作留些回旋的空间。正如文森特.布格里奥齐所说,一个诉讼当事的人命运是由审判官来决定,而不是由律师来决定。我得为我的工作留条退路。
是以,我今天见到李白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这般,而事实证明我的判断与做法完全正确。
当李白羽的期望值降到五千后,他潜意识里就会认为只能得到五千;而结果却得到七千,大大高于他的期望,岂非意外之喜?君不见,他最后出门时晃悠得那么厉害?
相反,如果李白羽的期望值是八千,那今天的结果就会让他很不满意,从而怀疑我的能力水平。
这么一比较,此策略的重要性自然就清清楚楚。
第二,我把握时机的能力较强,行事果断。想那秦明脱口说出七千块钱之后,我虽然被他没天理的耿直轰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但依然在第一时间抓住机会拍下板,顺话就话,绝不留给他反悔的机会。
我在这段文字下面标上波折线,示为重点。倘或日后遇着任建那贱人不要脸地说他比我更加冰雪聪明,我就把这段文字拿出来狠狠打他的脸。
第三,我在语言表达方面还是较为艺术的。比如先拿我自己的作铺垫,让秦明产生赔偿八千的心理准备,然后再由李白羽的名义减少一千。一则秦明容易接受,二则让其双方缓和关系。当时那么仓促的时间里我能做到这样程度,确实不错。
真是漂亮!
当然,为了今后进一步提高,也必须看看今天哪些地方做得尚不够好:
第一,对事情变化的预判不准确、不周密,没有相应的应对措施。比如秦明这死胖子并没按我预想的那样反问我要谈什么事,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也直接导致今天表现不够完美的第二点,我性格还是冲动了一点……
写到这里,我忽然总结不下去,白天和秦明烽火对峙的情形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一连串疑惑便在我脑子里盘旋。
如果不是老神棍说我是他徒弟,秦明会一口答应给我七千块钱吗?如果他没有答应给我七千块钱,我又能抓住什么所谓的时机呢?如果连时机都不存在,我又如何表现语言上的艺术呢?又如果李白羽压根就不听我忽悠呢……
我有些发呆。
律师的职业属性就决定我在以后的工作中必然会站在利益冲突之一方,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各种对手,面对的就是无法预计的各种突发事件。
然而,我不可能每次都会遇上老神棍,并且对方都是秦明或李白羽!
我感觉有些沉重。
今天的案子,我完全是按自己的性格、处事原则,以及耳闻的、甚至电视上看到的一些律师手腕来处理的。如此结果,纯属巧合。对于办案子……好吧,我仍然是一无所知、毫无经验的实习律师而已。
心情从亢奋落到低谷,和从楼梯上面走到下面并不一样。下了楼梯还可以转身再爬上去,而心情落到谷底后想再转身,那只有周星驰在他的电影里才能做到。
我把身体向下轻轻一滑,大字一般无力地平仰在床上,思索着如何才能与上行所的那些执业律师走得更近,如何才能得到他们执业经验的面授亲传之机。又想李白羽这案子已经结束,十张百元大钞也撑不了多久,该如何开发新的案源等等。这一想下去,思绪便如决堤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待回过神来,已几凌晨。
我有些无奈,只得又使用我的催睡绝技。
盘腿坐下,我忽然想起了下午老神棍教的法子,便琢磨着姑且试上一试。
我双手叠握,虚托于脐下。心中默念:秉天承地,一阳以聚。若空若寂,龙沉渊底……,又按老神棍所授,逐渐调整呼吸吐纳,慢慢进入一种奇妙之境。
若按以前的法子,我应该很快就会睡过去;这次却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有时我知道自己有意识,有时却完全没有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脐下隐有一个热点,最初一刻如针尖所刺,灼而不痛;后来便慢慢扩散,形成鸽子蛋大小的一团。
我按老神棍所嘱,将注意力全放在这热腾腾的鸽子蛋上。其物虽有热感,但较为虚柔,又似在旋转,如叶临风。后来感觉其越来越充实,热感也渐向其周围扩散,形成热流。再后来便是整个小腹都充斥着热流,且绕着其物从左而右缓缓旋转,直至小腹鼓胀之极。
正觉不适之时,我忽感会阴之处开始突突直跳,随即小腹中的热流沿会阴直低尾椎处,瞬间充盈后,又沿脊柱上达背心。那热流由弱渐强,由细渐粗,后来竟真似若干条小龙一般在我背心处聚集,其力之强,有如人在提我后领一般,揪扯挤压,颇为难受。
“寂无所寂,龙盘身柱。心形物无谓之空,空无所空谓之无,无无既无谓之寂也。”
我尽量放松身体,心中默诵老神棍所授的口诀,努力无视那种难受的感觉。又不知过了多久,背心突然一松,如溪水破堤,喷薄而出,整个人轻松无比。接着颈椎咯咯轻响,热流顺势而上,直达后脑。
忽地,我脑后仅仅是微微一热,随即那股热流就消散无踪。
我略略一惊,又让自己静下心来,再次按先前之法运行。但这次仍然如此,那热流一到后脑,便烟消云散。如此反复多次,不管是热流也好,小龙也罢,无一例外行至后脑便无踪无影。
我隐隐记得老神棍说的这里叫脑户穴,便有些担心自己炼习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是第一次用他这法子,为了稳妥起见,我便搓手抚面,吐气收功。
我慢慢睁开双眼,赫然发现天已大亮,于是赶紧翻身而起,也顾不上昨晚洗的衬衫还未干透,速速收拾妥当,背上公文包就奔出门去。
昨晚前思后想,我最后还是决定先开发案源。毕竟向那些专职律师学习经验技巧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不急在一时;倒是后继的收入才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所以,今天我得到崇州找任建商量开发案源的具体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