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波说完后便低着头,似乎在欣赏他那牛仔裤上据时尚人士说是代表时尚但我认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非得在新裤子上败家的几个破洞。
半晌,我说道:“马凯波,当初你那案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啊。你把匡世才的一只眼睛活生生打瞎,不往多里说,判你五年不过分吧?”
马凯波似笑非笑地点头。
任建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说道:“那你同样应该知道,于成风给的那二十万并不是我们放进了自己的腰包。如果不是那二十万,你肯定判不了缓刑。换句话说,你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监狱劳动改造,连和我们喝茶的机会都没有。”
马凯波清了清嗓子,说道:“任律师,话不能这么说。当初于总以为二十万就能解决整个事情,他并不知道后面还要赔给匡世才三十万。我这不大不小的事情总的算下来竟然花掉于总五十多万,我觉得不值得。”
我闻言火起,敲着桌面说道:“你现在说不值得?你觉得回到监狱去就值得?”
马凯波脸色一沉,说道:“何律师,我不是于总,你别想着威胁我。我马凯波其他的硬话不敢说,道上几个朋友还是有的。”说罢掏出电话打了出去。
我和任建相视一笑,颇感无奈。
稍倾,四名黑衣壮汉进得茶楼;三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马凯波身后,一人大大咧咧坐在任建左侧的椅子上。
任建笑道:“马凯波,你什么意思?”
马凯波笑笑,说道:“任律师,找你的意思很简单,刚才我也说了,退我二十万就什么事都没有。至于何律师嘛,我想替于总讨回个公道。”
我笑道:“马凯波,你想讨回一个什么公道?”
马凯波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有我马凯波在,就没有任何人敢威胁于总。听说你很厉害,要不再给我捏断几只笔试试?”
我没理马凯波,对任建笑道:“发票补上的话,应该就没什么事吧?”
任建点头道:“只要把税补上,应该就没事。”
马凯波似乎是气极而笑,对任建左侧那黑衣壮汉说道:“刀哥,有人不卖你面子啊。”
那刀哥嘿嘿一笑,扭头叫道:“服务员,给我们开个包间。”然后一脸微笑地说道:“两位,到包间去说吧。”
我和任建摇头起身。
包间进门左侧是沙发,中间是张麻将桌。我在沙发上翘腿坐下,任建则看似随意地选择了麻将桌靠窗的那张椅子。
马凯波抖出一副准备看坝坝电影的悠闲表情倚墙而立,风轻云淡地摸出烟来点燃。
四名黑衣壮汉极有默契地一分为二;两人冲任建而去,两人来到我的跟前。
马凯波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很华丽而缥缈地轻盈散开。
有些诗情画意。
两名黑衣壮一人伸手抓向我的衣服,一人抓向我的头端。两只手都很粗糙、有力,按其速度估算,应该只是眨前的功夫便会揪住我的衣服和头发。
两只手什么也没揪住,一动不动地定格在我面前,连带着它们各自所属的壮硕身体。
两片如油的荷叶分别将两个黑衣壮汉的手臂包裹,如蛇一般顺着两只手臂向上漫去,倾刻间便裹住了两人的身体。
裹成两个绿色的粽子。
粽子飘起来,像是电演拍摄时吊威亚一般,眨眼就被平平吊上去紧紧贴着天花板,像是放着宇航员遨游太空的镜头。
淡淡的烟圈里,马凯波的眼睛陡然瞪得溜圆,但眼神绝对不像是看见宇航员,而是像见着鬼一般;他张嘴无语,烟头坠地。
烟头掉在地上,又弹到马凯波崭新的休闲鞋上,打个转,最后掉在他左侧地面,慢悠悠地滚得尺许距离。
烟头斜上方的墙面上,另两名黑衣壮汉翻着白眼,双手各自捂着自己的脖子,双腿在空中乱弹,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拎到半空,再死死摁在墙上。
我瞟向任建,他微微一笑。
一瞟一笑间,我面前传来两声闷响,天花板上两个宇航员扑腾跌地;任建面前两名黑衣壮汉像两砣黑泥,滑落在墙角。
马凯波嘴唇哆嗦,直愣愣地看着我。突然,他像被马蜂蛰着一般跳起来,然后猛地扑向房门。
包间只有两个出口,一门一窗。我在门口,任建在窗边。
荷叶再现。
马凯波重重摔倒在我脚下,半晌,他单肘撑地支起半个身子,然后便一动不动,似乎在专注地盯着我的鞋尖。
包间里持续响着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呻吟。我听着很舒心,却也隐有一丝羞愧。
与欺负山水荒那牛头熊身怪兽的小朋友一样的羞愧。
我将先前茶楼大厅的场景回想一番,淡去那抹羞愧;倾身抓着马凯波的头发,让我能够看得到他死鱼一样的眼睛。
马凯波的脸比他的眼睛更白,嘴唇像两条不断蠕动的、乌黑的爬虫。
我死死盯着马凯波,说道:“你身上有笔吗?要不要我捏断给你看看?”
马凯波瞪着眼睛点点头,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猛烈地晃着脑袋,喉间发出一长串咕嘟声,似是正熬着药的药罐。
我凑近马凯波的脸,低声道:“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
美领馆路,美好咖啡厅。
习惯了厉欢的清瘦,我就坚定地认为她比以前更为靓丽一些。甚至,我认为现在的厉欢,才应该是真正步入世间百分之八十的无聊男人愿意为之打分评论的美女行列。
隐晦地瞟了一眼任建,见他神色如常,我放下心来。
靓丽的厉欢迅速瞟了一眼我身侧的任建,低头笑道:“何哥,你最近还好吗?静姐也还好吧?”
任建笑道:“欢妹妹偏心啊,你都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
厉欢再次迅速地瞟了一眼任建,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笑道:“下午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听你声音就知道你过得很好。”
我笑道:“我们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不好的。你呢,我看你气色挺不错,是不是遇着什么喜事啊?说出来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厉欢看着杯子含着笑,轻声道:“我……交了个男朋友。”
任建倾出身体,说道:“真的?怎么没听你说过?不够意思啊!这么大喜的事都不给我们透露一声,你还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
厉欢瞪圆了眼睛,笑道:“这还没几天嘛,再说也没机会碰见你们啊。”
我充满好奇,笑道:“什么时候带来让何哥给你把把关?如果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那绝对配不上我们的欢妹妹;不管是谁,统统打残。”
厉欢吃吃低笑,说道:“一会就来。”
我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遂问道:“欢妹妹,你最近和三哥还有联系吗?他现在怎么样?”
厉欢抬起头来,正色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前阵我给三哥打过电话,可电话竟然是空号!后来听崇州电视台的朋友说他辞职了,还离了婚,现在没有谁知道他在哪里。”
我怔住。
厉欢幽幽叹道:“三哥真可怜。”
我回过神来,不禁有些自责。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我对李临这番情谊实在水得有些过分。老神棍早就说过他子年见危,我竟然没有对他表示过任何关心和有实质性的帮助,甚至这么长时间连电话都没给他打过一个。
惭愧!
半晌,我说道:“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厉欢抹了抹额前的留海,迟疑道:“倒是有些消息,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前天还有人说国庆节在翠薇山上看见过三哥,说他和林良在一起。”
我惊道:“林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