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停下!这车上载着何物?什么?瓷器?小爷管你是瓷器还是凶器,将东西统统都搬下来,例行检查。你,还有你,把箱子都打开,给小爷好好的,仔细的,挨个的都检查一遍。”
拥堵的城门洞口,数辆商行马车被少年士兵拦截而下,那少年士兵双手插着腰,站在城门中央毫不畏怯,脸上跋扈之气尽显,颐指气使的下着命令。
那商队领头之人大腹便便,一席锦衣华服却是将其衬的很是雍容华贵,肥硕的脸庞上气色红润,十根腊肠般肥肿的指节上套满了或金或玉的板指,一眼便知此人非富即贵,远不是守城门的小兵所能刁难呵斥。
然而当那少年士兵拦下商队后,那肥胖商人便赶忙下了马车,屁颠屁颠的奔到那少年身旁,低眉顺眼的和声讨饶,与此同时,在不起眼的情况下,一手很自然的从大袖下抽出不薄的一叠银票,递给那少年士兵。少年士兵一脸漠然,眼神好似没有焦距,像是看着那肥胖富商,又好似看向远方,很自然的伸出手,毫无烟火气息的将银票揣入怀中。
“放行。”
那富商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行礼后赶忙催促着下属拉马入城,逃也似的飞奔离开。对于这等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的行为,那少年士兵显然毫无顾忌,但凡有大商大户入城,统统被他以例行检查为由拦下,绝大多数也都是在私下里塞了银两被挥手放行,一些硬气的被他强行扣下,如糙汉子睡小媳妇一样,粗暴的扒了个干净,将整个车队翻了个底朝天,又刻意刁难的办理了一大堆入城手续这才收了点通关银两放行。
“这些王八蛋,贪赃枉法也太明目张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子天未亮便来了,排到现在还未能入城,这耽误了生意,谁来负责啊?”接近门洞前看到此幕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骂道。
“兄台,我看你是第一次来咱们上善郡吧?劝你还是小声点的好。”
“哦?敢问阁下此言何意?难不成这些小小的城门守卫还敢暴力执法,强取豪夺不成?”
“小小城门卫自然不敢如此猖獗,但掌管三十万护都重骑的上善郡总督,身兼兵部尚书的萧云生萧大司马唯一嫡孙,要对你做点什么,恐怕没人敢多说什么吧。”那人似笑非笑的说着道。
听闻此言,那人面露骇然,缩了缩脑袋,再也不敢如先前那般理直气壮,看着那堵在城门张扬跋扈的少年,“难道那小士兵是就是萧大司马的嫡孙?怎会跑这来胡闹?”
“兄台有所不知,我上善郡萧家世代忠良,将门世家,萧大司马膝下原有二子四孙,除了当时年幼的小萧少爷,其余包括年岁不满十八的萧三少爷皆都战死于沙场,萧家青壮一代皆为国捐躯,人丁稀落,小萧少爷便是萧家如今唯一血脉。圣上垂怜,念其萧家于国有恩,特将开元公主赐婚于小萧少爷,好叫萧家早日开枝散叶,延续世家香火。”
说到这,那人有些哭笑不得,低声道,“哪知这小萧少爷明明已经到了王都,却在进宫面圣接旨前夕,竟忽然说此生与开元公主有缘无份,旋即未闻圣谕,也未面圣便擅离王都,公然抗旨跑回了上善郡,好在圣上仁厚,念其年幼未予降罪,只笑道此事日后再提。圣上虽未追究此事,但却是把萧大司马气的不轻,回头便将这唯一的亲孙赶到城头守门。”
那人忍不住哈哈一乐,敢于违抗圣旨,又何惧贪这点脏,枉这点法,此刻他都忍不住的要给这位小萧少爷一个赞。
进城的人在小萧少爷阻挠刁难下正在有条不絮的前行着,酒鬼老爹牵着玉草,二人走走停停终于排到了近前,一路听着那些人的热议,或是叫好或是叫骂,对小萧少爷褒贬不一,看着那人张狂傲娇的眉色,刁难人时候的隐隐的坏笑,以及毫不加以掩饰的受贿,玉草此刻很是紧张,她拉了拉酒鬼老爹的衣袖,“老爹,咱们还是走吧。”
酒鬼老爹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别怕,与此同时,手悄悄的在她面前摊开,玉草一怔,竟然是银两。她十分清楚,老爹身上绝对不该有银两,这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才能让自己手里没银两变得有银两,那就是拿,当然,如果拿的不是自己家的,那就叫偷。
玉草好似见鬼似得看着酒鬼老爹,心想着老爹最近的表现实在是有违常理,嗜酒如命的他十数日都没有在嚷过要喝酒,从来都没在乎过自己的他如今时时刻刻的把自己拉在身边半步不离。会打猎抓野鸡野兔,还会生火烧烤,如今更是当起了扒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别人的银两,这种种逆反行为刷新了她对老爹的认知。
小萧少爷倒是亲民,对于普通百姓很是大方的挥手通行,玉草见前头几人都是交了通关银两便放过了关,她心略定。当酒鬼老爹带着她交了银两,士兵挥手让行后,她缓缓的舒了口气。
“站住。”
然而没等走过设卡口,那淡漠而傲然的声音响起,玉草紧张的回头看着那小萧少爷,只见他竟真的向着她们走来。
“你们两从哪来的?来此所为何事?”
“进城寻友。”酒鬼老爹面容有些木讷,言简意赅。
小萧少爷一脸漠然,看着眼前这对邋遢潦倒的父女本是有些厌弃不屑,哪料他猖狂不可一世,那跟乞丐似得老酒鬼却比他还要目中无人,他顿时来劲了。
“进城寻友?”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二人,闻了闻酒鬼老爹身上的气味,做出了个极度夸张的恶心表情,旋即挤眉弄眼怪笑,“就你这臭乞丐在我上善郡城里也能有朋友?我看你是来坑蒙拐骗要饭的吧?”
身周士兵闻言纷纷附和大笑,甚至连身后排队的百姓也不禁咧嘴笑乐。目光都开始打量这对乞丐父女。
“哎,兄弟们来看看,就这老乞丐小乞丐的,这一身破麻烂布,你们说咱上善郡能找的出比他还寒碜的人吗?”少年士兵戏谑的看着酒鬼老爹,与众人取笑逗乐,丝毫不为自己的卑劣行为而感到羞耻,反而笑的没心没肺。
“狗眼看人低。”
就在所有人都嘲笑酒鬼老乞丐时,如风铃般脆耳的声音响起,让在场能听见的众人闻之笑声戈然而止。见鬼似得看着那老乞丐身后牵着的小女孩。
萧清弦自打被爷爷下令惩罚守城门以来,从未有普通人敢在他面前指责他,而眼前这乞丐丫头竟然当着如此多人的面骂他是狗。
他是什么身份?萧家唯一血脉,且不论萧家势力与地位,仅凭圣上赐婚这个驸马爷身份便能压死大华王朝绝大多数人,骂驸马爷是狗,这已是辱及皇室颜面之言,说严重了杀头都不为过。
“这小丫头一句话可把爹坑了。”
“这不死也得打个终生不遂。”
小萧少爷如此胡闹无非便是想闹个民众怨声载道,好叫司马大人撤了他守城头一职,众人心中纷纷叹息,碰到不怕事情大,就怕不够大的主,这对父女如今撞枪口上,恐怕是要倒大霉了。
果不其然,只见小萧少爷闻言勃然大怒,抽出腰间朴刀,作势欲砍,横眉怒眼的盯着蹙着小弯眉撅着嘴瞪着他毫不示弱的小女孩,“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小爷出言不逊。来人呐,速速将这两个刁民给小爷我抓起来,小爷要好好审讯审讯,免得外敌奸邪潜入我上善郡图谋不轨。”
一干拿了小萧少爷不少好处的士兵哪在乎道德,更不忌仗势欺人,抽出腰间捆绳便要上前制人。从小便混迹街头巷尾,和着复天佑等人胡作非为,与小镇官兵周旋打闹的她意识里,对官兵并没有太大的畏惧,也没有明确的阶级观念,她们和其他人一样交了银两,她只想着这少年官兵凭什么抓她们。
她做出了复天佑教过她的事,如同往常遇到乡镇官兵一样,她一脚尖狠狠的踹在那少年官兵的小腿胫骨位置。复天佑说过,那个位置皮肤与肌肉最为薄弱,骨头用脚尖碰撞,疼痛感不比致命部位差,不伤人,无后患,关键是贵在持久。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下,只听闻小萧少爷嗷呜的痛嚎一声,蹲下身子捂着小腿骨,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然而没等他发怒,几欲喷火的眼珠子没来得及投出杀人的目光,只觉两眼忽然一黑,刹时间刺痛无比,他再次哀嚎,被玉草双指刺中两眼,上下齐痛,两只手不知该揉眼还是捂脚,他眼睛睁不开,流着泪就地打起滚来。
玉草先声夺人,其后出其不意的连环弱点攻击,瞬间撂倒了趾高气昂,站在城门头目空一切无人敢惹的小萧少爷,她行云流水的一踹一插,随后拉着酒鬼老爹便往城里跑,回头还不忘冲着萧清弦做了个鬼脸。
一干守卫只见萧清弦趴地上痛呼,惊慌失措的一拥而上,关切的查看小萧少爷的伤势,生怕哪里有了闪失,若让萧家绝了香火,那时他们一干人等恐怕都要人头落地。
捂着小腿骨痛嚎的萧清弦不停的眨着眼睛,终于能够模糊看清东西,此刻正好见玉草拉着酒鬼老爹往城里跑,并且回头冲自己吐着小舌头做鬼脸,气的他哇哇大叫,另一只脚冲着围着他的士兵们一顿乱踹,怒骂着让这帮饭桶去抓人。
形势转变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料到不可一世的小萧少爷今天会栽在小乞丐丫头手里,有些人终于忍不住的畅声大笑,仿佛这笑声有感染力一般,那些想憋着的人见着他狼狈的样也跟着捧腹大笑,身后那些不明所以,正恼怒着为何队伍停滞不前的百姓一经打听,听闻原来是上善郡恶霸小少爷吃了大憋都开怀的笑了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城门外数千百姓都开始笑作一团,欢声震天,即便是那些忠心护主的士兵们拔刀恐吓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