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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父女

叠翠小镇座落于大华王朝东南部十万群山外围,地属华国九大郡中上善郡管辖市镇,从小镇外往西北沿着林间荒径穿过密林,沿官道行百里便能抵达郡城。

沉默的跟着酒鬼老爹身后,手中抓着捡来的树杆来回的在身前抽打着茂盛的草丛,不知是为了开路还是为了发泄。玉草自醒来闹着要回小镇却发现她以身在深山密林而不知方向后,接连两天她都再也没有与酒鬼老爹开口说过一句话。

午时以至,酒鬼老爹寻了一处地势平坦的草坪歇息,从行囊取出干粮递给玉草,然而被自己老爹绑架的女儿此刻怎有胃口?见玉草并没有接过自己递出的饼,沉默的放回油纸袋里,看着与自己怄气的女儿,酒鬼老爹有些哭笑不得,开口打破了持续两日的冷战,“吃吧,饿坏了可没力气赶路了。”

玉草好似发现新大陆似得看着酒鬼老爹,曾经连自己死活都不管不顾的人如今竟然会担心自己饿肚子,玉草忍不住的开口挖苦道,“老爹你没事吧?是不是没喝酒又难受了?”

“……”酒鬼老爹忽然发现自己做人失败,做父亲更是失败透顶,沉默片刻,“我知道你想帮你那些朋友,可你认为老爹能忍心让自己女儿去牢里受罪?”

这么猝不及防的感情攻势让玉草脑子有点晕眩,心想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是极乐世界?为什么人渣老爹忽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在乎自己?还是说真因为几天没喝酒了,脑子不好使了?

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是道,“以前你让小草替你偷银子换酒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自己女儿会不会被逮捕到牢里?”

对于女儿如此赤/裸的扇脸酒鬼老爹浑然无绝,安然受之,“有复天佑那小鬼,你又怎么会被那些没用的乡镇官兵抓到。”

“那倒是,天佑哥哥那么聪明,从来都是把那些人耍得团团转。老爹,你是不是也觉得天佑哥哥是个天才?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仙人的,对吧?”说到复天佑,玉草的小脸蛋便红扑扑的欢喜无比,带着一股得意的劲,小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仰慕。

这是女孩儿对心目中伟岸父亲的迷恋情绪,对于女儿将这种需要父亲依靠的依赖感给了别人,从未在意过这事的酒鬼老爹心中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对于女儿的愧疚之意愈发强烈。

他沉默了许久,因常年酒水烧灼而浑浊的眼眸忽然变得清明了一丝,想起那个仿佛生而知之的少年,他忽然开口到,“你将来不许再见他。”

“我不!天佑哥哥说将来要带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吃好多好吃的东西,他对我最好了,我为什么不能见他?”对于老爹古怪的性情,玉草从来都不甚了解。

酒鬼老爹皱了皱眉,直道,“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将来不因再有交集。”

玉草听不明白老爹说的什么意思,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捂着耳朵不停说我不我不我不。酒鬼老爹看着耍小孩子脾性的女儿,心中怅然。

叠翠小镇地处偏僻,即便官道也难以通往,唯一通向官道的大路绕着莽莽山林,避着九曲蜿蜒的青河,马车通行都需要十数日。居住叠翠小镇的镇民,除了官府,便只有家境富裕的商户才具备马匹走那条不知多绕了几十里的路程。

而玉草与老爹走的这条荒径是年关时节老百姓入城赶集时走的路,翻山越岭,淌水渡河的最短路程,可纵然如此,依然有着湍流汹涌难以渡过的河面,深不见底难以逾越的山沟。两天七绕八绕下来,玉草完全失去了方向。

她耷拉着小脑袋,极度疲惫的跟着老爹身后,心情郁闷无比,自那天老爹和她多说两句话之后,老爹仿佛交代完了此生该对她说的所有话,两日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即便她闹脾气说要回去,老爹也不管她,她赌气的扭头就走。可这林子里除了树便是草,她根本无法辨明方向,当她恐惧的发现自己迷路时,却发现老爹就在她不远处,大树下静静的坐着,等着,仿佛她离开那一刻,他便一直坐在那,等她回来。

这是她第四次试图摸寻着回镇的路,她在半个时辰前便发现自己又迷路了,特意辨认的环境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自己只要走错几步,饶错几棵树,便再也辨不得此处自己是否走过,此刻天快黑了,林里的温度开始潮湿寒冷,视野也变得小了很多,风吹的林间树影婆娑,飒飒作响,她现在开始害怕了。

前三回只要自己迷失,开始紧张,老爹就会出现在不远的前方,坐着等她,可现在都走了半天了,老爹却没有在那里等她。

“老爹~”她大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风声,树叶子摩擦声,某种飞禽咕咕的叫声。

“不会是真的迷路了吧?”玉草沮丧的轻声着,眼眶开始湿润。她开始回头,照着记忆打算往回走,不是回小镇,而是回离开老爹的方向。

天色渐暗,隐与茂林深处的野兽仿佛都开始活动起来,玉草总觉得有许多眼睛躲在离她很远的灌木丛里盯着她,她害怕的跑了起来,“老爹,老爹。”

她越跑越觉得那些眼睛越是追着她,听着耳畔哗哗的林风,听着咻咻的声音,仿佛某些野兽在树梢间,灌木丛间来回纵跃追随,她吓得尖叫狂奔,只是小腿实在太短跑得太急,没注意到脚下的虬结的老树根绕着的圈,一下子便将她绊倒。

这无人问津的老林里枯枝烂木堆积一地,摔的并不是很疼,玉草坐起身发现并没有受伤,可是却满身碎叶泥土,很是狼狈。

“老爹,你在哪儿?小草害怕。”缩在树根下,她呜呜的哭了起来,此刻天色昏暗,除了头顶穿过树冠月光撒下的斑驳清辉,再无其它可视之物。

就在这时,哗啦啦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林间响起,踩的枯枝断裂,扒开灌木丛,向着玉草越来越近,玉草小脸吓得发白,紧闭着眼,抱着脑袋窝在树根里,呜咽着不敢出声。

一股暖意自后背传来,那到她身前的声音已经停止,她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影子之外一团光亮。她泪眼婆娑的转身回头,酒鬼老爹举着火把,蹲在她身旁。

她一把扑入老爹怀里,闻着老爹身上因多日不饮酒而淡了些许的酒味,哇哇大哭起来,“老爹……你……到哪里去了?”

一手抱着缩在他怀里的女儿,轻轻拍打着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身子,轻声道,“是爹不好。”

“我好害怕,回……回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在那里等我怕?”玉草哽咽着,不停的哭着。

酒鬼老爹身子一僵,埋藏在瞳孔深处多年的伤痛之色浮现,他紧紧的将女儿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着,“老爹以后都会等你,再也不走了。”

恐惧过后的安宁,寒冷过后的温暖,以及父亲的怀抱,那淡淡的酒味,玉草仿佛被熏醉了,在老爹怀里哭了一会呢喃着便睡着了。

寻了处舒适的位置,酒鬼老爹靠着树根错综的大槐树下,轻轻拍打着入睡的玉草,眼神中流露出许多年未曾流露过的柔和之色。

在睡梦中,玉草一手抓着肥腻的大鸡腿,一手抓着大肘子,大快朵熙的撕咬着,饭桌上的大碗里还摆着一只烤的外焦里嫩的烤鸭,正散发着浓香之气,长碟子里一条臂长的清蒸鲫鱼在乳白的汤汁里摆荡,些许葱花洒在其上,清香之气肆溢。桌上还有着许许多多各式美味,一旁还有各类瓜果点缀,玉草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大餐。

就在这时,张成虎、奇浩然、王林、赵四、方大宝、刘广、吴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高兴的邀请着他们共同进餐,忽然间,又有一群人出现,是官兵,他们凶神恶煞,目露寒光,如潮水般将张成虎等人淹没,眨眼便将他们绑成了大粽子,所有人都喊着救命,她很想救他们,可是她惊恐的发现自己忽然不能开口说话,身子动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抓进了牢里,被牢里的囚犯们痛殴,狱牢头不给他们饭吃,鞭子抽打着他们干活。

伤痕累累的大伙被一根粗麻绳困住双手串绑在了一起,他们被疯马拖着不停向前跑,停下来凶恶的官兵便拳打脚踢,最后他们被拖到了边疆。苍穹晦暗,黄沙漫天,军旗猎猎,战鼓擂擂,整个天地间杀声大作,战火蔓延整个世界,那里漫山遍野的残肢断臂,鲜血染红了沙场,粘稠的血液灌溉满了整个大地,踩在地上,以饱和的沙土中血浆被从中挤出,再抬脚时发出吱呀呀的液体沾粘声。

他们痛苦的挣扎着,苟活着,眼神怨毒的看着她,问她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抛弃他们,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想解释,却开不了口。

大地震动,千军万马卷着漫天狂沙向着他们冲来,蝗虫般的飞箭向他们投射而来,将士手中冰冷的长枪向他们刺来,下一刻他们便要被撕碎,被踩烂,成为这片赤血沙场的一部分。

晦暗的苍穹之颠,乌云被撕开一道圆口,露出其上蔚蓝的天空,一束圣洁的光束自天而降洒落大地,将他们众人笼罩,仿若另一个世界的蔚蓝苍穹上,一席青衣少年踏空而立,衣袂飘飘不染尘埃,如降世仙人。他向他们招手,他们脸上的痛苦尽散,露出欣喜笑容向着空中缓缓飘去,向着苍穹上的另一个世界飘去。

他们要去那个她曾经遐想过无数次的完美世界,而他带着他们去了,独独留下了她。

“不要,我不要,不要留下我,天佑哥哥,不要抛下我……”玉草大喊着,猛地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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