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阳光下,这个社会显得如此平静,就像无风无雨时静静的河面。但水下却是暗流涌动、藏污纳垢、危难重重,稍有不慎,人将会陷入暗流之中。那是想不到,也是防不了的意外,甚至是危机,更甚者是灾难。
二OO五年二月四日,立春之日,旧历的腊月二十六,再过四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头天邹总就给晓途安排了任务,今天要取现五十万元,二十万给厂里的管理人员发年终奖,三十万给领导拜节用。一大早,晓途到银行去排队,快过节了,取钱的人真多,他等了两个多小时,快十一点了才取到钱。他把钱用一个纸箱封好,放到小车的后备箱里。突然想起有一份今天需用的资料忘在家中,从银行到家有几条路,最近的是小区背后的一条窄巷子。但他很少走那里,因为那条小街有一个社区美沙酮维持治疗门诊,又有几个废品收购站。那里住的大多是吸毒、贩毒、外来打工仔以及收破烂的人,甚至有碰瓷的骗子,还有一些不怎么讲道理的山里人。
刚才,邹总还打电话催问钱取到没有,为了赶时间,晓途没有多想,开着车拐进了那条窄巷子。巷子只有几百米长,人、三轮车、电动车都很多,车子开的很慢,眼看只有一百米就出巷子了。在左前方有几个垃圾桶,路两边有几个收破烂的三轮车,垃圾桶边有两个小男孩正在放鞭炮,一个十来岁,一个七八岁。他鸣了喇叭,减缓了车速,慢慢地通过,眼看车头已经驶过两个小孩。正在这时,那大点的孩子点燃一个鞭炮丟在小点的孩子脚边,那小孩一惊,大叫一声,蒙着双耳,猛然跑开。慌不择路,跑向了路中间,撞向晓途的车门,只听“嘭”的一声,小孩被车子带倒在地上。晓途忙紧急刹车,还好,没有碾压上小孩,只是后轮擦了一下他的脚,那大点的孩子拉起撞倒的小孩,有一些拐瘸。晓途赶忙下车,询问小孩的情况,他脱下受伤小孩的鞋袜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明显的擦伤,又让他走了几步,很正常,显然没有扭到筋骨。这时旁边一个捡破烂的白发老头对两个小孩说:“两个小朋友,马上给你们父母打个电话,去医院检查一下。”
晓途也焦急地说:“是啊,快给你们大人打个电话,看怎么处理。”
大点的男孩说:“我父母在外地打工,没有他们的电话。弟弟父母的电话,我们记不住。”
晓途问:“他不是你亲弟弟吗?”
“不是,他是我小姨家的。”
“那你要把你弟弟带好,别让他到处乱跑,你们放鞭炮也不要在街上放,你看刚才有多危险,算得好没有碾上。”晓途厉声责备他们。
“好,都怪我们,与你无关,我们走。”大男孩牵着他的小表弟赌气地走了。
晓途站在当地,看着两个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办。看了一下周围的人,那些捡破烂的正忙着自己的事,刚才有几个看热闹的此时也都散了,没有人再关心这件事。他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本想报警,但又怕被讹诈上,心中反复斗争了好一会儿,又见没有大人来找,最后抱了一种侥幸心理,就没有报交警或保险公司。这时邹总又打来电话催问钱取到没有,大家都等着呢。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都快吃中午饭了。他四下张望,见确实没有大人来找,心中不免心急火燎、惴惴不安,但又自我安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加之车上有五十万现金,担心会有什么闪失,所以决定还是离开现场先回公司。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中不禁有几分寒意,上车后难免手脚有些发抖,象做了贼似的,心中发虚,背心出汗,他小心翼翼地开车离开了事故现场。
回到商混站,晓途将现金交给邹总。邹总分别叫每个管理人员到他的办公室里发奖金,多的有几万,少的只有一千多,按劳分配,按绩效奖励,晓途也得到一万元奖金,心中自是欢喜。发了年终奖,中午,厂里的管理人员在一起团年。他们在城里的一家酒店定了几桌酒席,刚好在晓途家小区附近,相隔几百米。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车祸之事,认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
辛苦了一年,厂里的员工都想放松一下,领了年终奖,又快过年了,就更加高兴。刚开始,晓途还有些拘谨,心中还挂念着车祸,可是在大家殷勤的相互敬酒下,他也喝了几杯,都有些超量了,酒精的作用下,渐渐忘记了车祸。酒席从中午一点过一直吃到三点多,大多数人都醉了,晓途也喝了半斤多白酒。本来酒量就有限的他,早已头昏脑涨,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酒席还没有结束,人已走了大半,最后只剩了几个人,还是李俊、吴经理他们几个主要领导。酒喝的实在有些多,相互拉扯搀扶着,都说要打牌,他们开了一间麻将桌。晓途不喜打牌,喝的过多,酒量又差,牌都看不清,一到麻将室,一头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下午五点过,晓途睡醒了,但脑袋还是晕痛、昏沉。他慢慢地坐起来,喝了几口茶水,心里稍微舒服一点,眼睛还有些迷糊,但也能看清东西了。李俊见他睡醒了,笑着说:“晓途,醒啦,睡安逸了,打鼾好响哦。”
“嗯,睡够了,但脑袋还痛的很。”晓途回答着,伸了一个懒腰,摇了摇酸痛的脖颈,站起来走到麻将桌边问道:“你们打多大的,哪个赢了。”
吴经理眼睛充满红血丝,显然还有几分醉意,不满地嚷道:“他们非要打一百的,今天手气实在太差,把我输惨了,都输了五千多了。晓途,来帮我换一下手气。”
“你们打小点噻,打那么大干啥子。我更不行,连叫都看不好,你自己慢慢打,打稳点就是了嘛。”晓途连连摆手,怎么也不肯上去打牌。看他们打了一会儿牌,已经五点半了,也该回去了,向他们告辞说:“你们慢慢打,我先回去了。”
“那你慢点,开车小心点。”四个人都向他点点头,摆摆手,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麻将牌。
晓途步履蹒跚,慢慢地走到自己车子旁,手扶着车门站了一会儿,本想先回家,明天再来开车。转念一想,就百多米的距离,开回家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子慢慢滑出了酒店大门,开向自己住的小区。车子刚到小区大门,一群男女把他的车拦住了,他熄了火,下了车,醉眼惺忪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事?为啥拦车子?”
一个二十多岁,个子瘦小,脸颊黑瘦的小伙子愤怒地朝晓途喊:“你今天中午是不是撞到一个小孩了?”
晓途的心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该来的一定会来,自己惹的祸,没有必要躲避,而且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躲避,真想逃避他就不会回来了。但心中还是激灵了一下,一股寒意升上了心头,他无可奈何的象个犯错的小孩一样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是啊。”
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那几个男女一齐涌向他,推搡着他,七嘴八舌地辱骂他:“你太不像话了,撞了人还逃逸,我们找了你一下午……”
其中一个黑瘦干瘪的年轻女人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臂,使劲地拉拽着说:“你还敢跑掉,我儿子现在住在医院里,腿都撞断了,你给我陪起。”
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满头白发,瘦骨嶙峋,脚步踉跄,一脸恶毒凶相,两手狠命撕扯着晓途的衣服,大声哭泣责骂,好似她孙子已被撞死似的,口中还不停地辱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丧心病狂的,撞了人还跑,还我孙子来。”
一个三十来岁,个子瘦高,脸色卡白的男子,活象个吸毒的,满身酒气,两手紧紧地抓住晓途的衣领,推搡着,恶狠狠地说:“我认得你,也认得你家人,我们会报复你的,你就等着瞧。”
晓途本来觉得理亏,被他们辱骂,甚至被打,他也绝不会还手。可是一听说他们要报复自己的家人,心中自是担忧,哪里肯依,不禁怒火中烧。又被他们几个拉扯、推搡的心中十分难受,酒精的作用下,也恼怒起来,一掌将瘦高个推翻在地,对他们大声嚷道:“你们到底要干嘛,哪个逃逸了,是你们家孩子来撞得我的车,而且是他们先走了的。你们要报复就冲我来,来呀,有本事就来打我吧。”
小个子男人急忙一把抓住晓途的手,阴险狠毒地狞笑着说:“我们不会打你,现在是你先动手打人。你喝了酒还敢开车,撞了人又逃逸,我们来找你,你还动手打人。我们已经报了警,你就等着慢慢赔钱吧。”
晓途知道遇到一群无赖和骗子了,但毕竟自己错在先,又被别人抓住了把柄,撞到人也是事实。那条窄巷子里又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证,特别是自己现在又酒驾,真是百口难辨,有理也讲不清。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报警,以至现在这般被动。他首先想到的是妻子颜会,现在只有先给她打个电话,他刚摸出手机,就被那瘦高个一把夺了去,不准他打电话。他扑过去抢夺自己的手机,那一家人又一齐上来拉住了他,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没有反抗,只有等警察来了再说。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开到小区大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交警,都是三十来岁年纪,一个高大肥硕,满脸凶相,一个中等身材,有些清瘦。两人没有理会晓途,可能是因为他喝了酒的原因。他们只是询问了伤者家属,就立即将晓途推上警车,收了他的驾驶证,关锁了车门窗。他被关锁在车里,不得透气,又闷又难受,真想呕吐,心中非常委屈,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颜会下班回到小区门口,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也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她见人群中围着的是自家的车,心中难免一个寒颤,感到是自己老公出事了。她急忙向两个交警询问,他们知道是肇事司机的家属,简单向她说明情况,并领她到警车旁,打开了车门。她并未慌张,也没有责备丈夫,反而安慰他不要着急、担心,既然事已经出了,想办法解决就是了。她非常冷静,立即给小霞姐、孙全、孙莉打电话,然后又走到家属面前,好言劝慰了一番。他们见交警到了,又见司机家属如此和善,加之也吵闹够了,也没有再争吵为难她。
过了一会儿,孙全先到了,他想走到警车旁询问一下晓途的情况,那个高大肥硕的交警拦住他说:“不是家属,不要靠近我的当事人。”
“我是他弟弟,难道我都不能看一下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一个车祸嘛,搞得那么严重,他又没有杀人放火。”孙全不高兴地顶撞那交警。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涉嫌肇事逃逸,又酒后驾车,已经违法了。”胖交警非常气恼,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孙全。
孙全年轻气盛,自是看不惯交警的专横跋扈,还想继续跟交警争吵。正在这时,孙莉和她老公包俊也到了,他们赶忙将孙全劝住,怕他与交警闹僵了,就更不好疏通。此时,小霞也刚好赶到,他们四人向颜会打听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包俊担心地说:“嫂子,赶紧跟幺舅打个电话,这事可大可小,又正值年关上,搞不好会被拘留一周,那就得在看守所里过年了。幺舅关系广,应该跟交警队领导熟悉,他找个人说一下情,也许会从轻处理。”
孙全也焦急地说:“好像幺舅的同学去年提为公安局局长,幺舅找他说说,问题应该不大。嫂子,快给幺舅打电话。”
他们几个都赞同这个主意,颜会赶紧给幺叔打去电话,简单地说明了这件事的原委。明正显得非常平静,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两位交警在现场取证、录口供,忙了近一个多小时才完。胖交警走到颜会面前,严肃认真地说:“司机家属,他这个事有些严重,涉嫌逃逸,又是酒驾,车子要拉到停车场。你们现在最关键的是把伤者家属安抚好,听说伤得很严重,脚都断了,你们先到医院看一下伤者,该交的医药费先交上。司机我们要带回去录口供,这是他的手机,你们先拿着。”
“警官,你好,请问你贵姓,他这个事你们会怎么处理?”小霞急切地问胖交警。
“我姓杨,按规定先要拘留,事故等伤者出院再解决。”
“杨警官,我是司机的姐姐,你看他这个事能不能通融一下,从轻处理。”
“这个可不行,看他那个样子,酒喝得不少,应该是严重醉驾,又刚好被伤者家属逮着。一会儿去录口供,伤者家属也要一起去,另外还得验血,如果查实是逃逸那性质就更严重。伤者的伤势不严重还好,要是严重的话,那就更难办了。所以,你们现在要先治好伤者,安抚好伤者的家属。司机是一定要被拘留的,我们也是按章办事,这是国纪国法,我们执法者可不敢违反。”杨警官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公正严明、原则性很强,口气没有一点松动,更不会有徇私舞弊、包庇纵容之意。
交警让伤者小孩的父亲坐在警车后排,和晓途坐到一起,就是那个矮小黑瘦的男子。他姓胡,是从县上来市里打工的,属于那种不很讲道理的山里人,当然,这些都是晓途后来才知道的。两人坐在一起,却脸色凝重,心事重重,一句话都没有说。晓途本想跟他搭讪,但刚才受到他们的污蔑与欺辱,使他高傲的自尊心备受伤害。他想着自己一直老实本分、谨小慎微,从未想到自己还会触犯法律,会被警察拘留。上天为何要这般捉弄他,让他遭受如此的灾难与屈辱,心中十分的委屈与难受。他心里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就只是醉驾,都会被拘留一周,看来这个春节要在拘留所里过了,他已作好最坏的打算。
警车驶进交警事故中队,已经是七点过,天已黑尽。交警让晓途去抽了血液样本,查酒精浓度,说将来上法庭这是依据。过后带他到办公室录口供,那姓杨的胖警官是这次事故的主管,好像晓途是他的犯人,恶狠狠地问:“叫什么名字?”
“钱晓途。”
“多大年龄?”
“三十三岁。”
“什么民族?”
“汉族。”
……
“事故发生的时间?”
“今天早上十一点左右。”
“撞到人为什么要跑?”
“不是我撞到他的,是那小孩跑过来撞的车门。而且我并没有跑,是他们先走了,我才走的。”
“家属告你车都没有下,你就开车走了。”
“真是冤枉,我下了车的,还问了那小孩伤着没有,叫他们给大人打电话,他们说记不住父母的电话。后来,那小孩说没有事就走了,他们走了后,我还在原地等了近半个多小时才走。”
“你的交通法规学哪里去了,难道你不知道,交规上明确规定:出了事故,要立即报警,人和车都不要离开现场,等待交警处理好了才能走。伤者又是小孩,没有完全民事能力,就更应该先报警,或者先送伤者到医院医治。等到伤者家属找上门来了,你说不清楚了吧,总之,现在所有的证据对你都很不利。伤者家属逮住你时,你是否正在开车?”
“是的。”逮住,晓途心中嘀咕着,想要反驳又忍住了。
“看你胆子有多大,出了车祸也不担心,还有心情喝那么多酒,竟敢酒后开车,看你那样子喝的肯定不少,现在都还没有清醒吧。今天要不是老大打招呼,真要把你关到拘留所去,让你在里面过年。你走吧,明天过来看该怎么处理。”胖警官不耐烦地向晓途挥挥手,象驱赶一只苍蝇一样,让他走。
“谢谢杨警官。”晓途起身向他告辞,心中有些疑惑,刚才态度这般强硬,现在又爽快地放他走了,怕节外生枝,也不敢再多问。那胖交警眼都没有抬一下,也未哼一声,一脸的庄重与不悦,好像谁欠他什么似的。
晓途象逃离地狱一般,快步走出交警队大门,已是夜里八点过。冬夜寒风凛冽,他全身激灵了一下,脑袋清醒了不少。孙全正在大门口等他,见他出来,急急地迎上去问道:“老大,没什么事吧,交警怎么处理?”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我先回家,明天过来再处理。”晓途不知所措,无奈地摇摇头。
“没事就好,我们还担心会把你送到拘留所。嫂子给幺舅打过电话,看来幺舅一定找过方叔了。”
“方叔,就是幺叔的同学,去年提为公安局局长的那个。难怪刚才那交警说,他们老大打了招呼才放我走的,嗯,一定是这样的。”晓途刚才心中还在纳闷,一开始,交警的态度那般蛮横、强硬、刚正,怎么一下就放他走了,现在心中已然明了。
“老大,嫂子和姐她们都去医院了,我们也到医院看看?”
“好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小孩白天已经作了全身检查,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来。但胡姓一家说的很严重,说小孩脚已骨折,胸腔内有大量积血,这当然是吓唬司机的惯用伎俩,以便解决时讹诈更多的钱。晓途两夫妻自也担忧起来,不是怕小孩的伤势有多严重,因为他明白撞得并不重,只怕小孩本来身体就有问题,家属会趁机讹上他们,因为这种讹人的事太多了。
颜会并未怪罪丈夫,反而一直劝慰他,不要太过担心,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勇敢面对,大家一齐解决。毕竟出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愿意的,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大事,两人心中还是无比忧虑,一夜都未睡好,一直在讨论这件事。这天父母带着小叶去乡下了,夫妻俩没有告诉他们,怕父母过于担忧。很晚了,幺叔打来电话,问明情况,让晓途第二天到他家中,他们一起去交警队找队长,了解一下交警队会怎么处理这次事故。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一起出了门,颜会已和小霞姐约好到医院给伤者交医药费,并看伤者的检查结果。晓途直接去幺叔家中,幺婶冬菊刚好也在,她把嘴一撇,笑着问道:“晓途,你昨天是怎么搞的,那么不小心。”
“那小孩突然横穿公路,跑过来撞到我的车门,我也实在没办法,躲不开呀。”晓途辩解说。
明正瞪了侄儿一眼说:“会怪怪自己,不会怪才怪别人。以后脑袋晕就不要开车,喝了酒更不能开车。”
“嗯,知道了。”晓途唯唯诺诺答应着,不敢惹幺叔生气。
明正开上自家小车,和侄儿一起到了交警队,把车停到大门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交警队,晓途从后面望着幺叔,看他两鬓已有些许白发,不禁想起十年前,幺叔为自己找工作之事走进人事局大门的身影。那时幺叔是多么年轻,才过了十年,他却好似年老了许多。晓途当然知道那白发不是年迈之故,这个比自己只大十岁的长辈,其实正当壮年,那白发是为了这个大家庭操劳所致。望着幺叔的背影,他不禁有些心痛和后悔,敏感的心有些酸楚,差点流出了眼泪,幺叔本来正值多事之秋,自己还给他惹麻烦,让他担忧操心。
叔侄两人找到交警事故中队队长办公室,一个清瘦白净,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文件,见两人进来,他抬眼庄严地看着他们。明正忙上前笑道:“是赵队长吗?我姓钱,来问一下钱晓途的案子。”
“哦,是钱局长吧,请坐。”
“这是我侄儿钱晓途,赵队长,他的事故怎么处理?”明正指了指侄儿,并未坐下,好像自己也犯了错似的,陪着侄儿一起站着。但晓途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他,幺叔哪会这般卑躬屈膝地给这队长下话,平时可是别人恭维他呀,心中更加不忍与难过。
“钱局长,你真的是为难我们老大啊,既然老大已经打了招呼,我也专门了解了一下案情,整个事故对小钱都很不利。你也知道,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我也不能太包庇他,就怕伤者家属告。所以首先要医好伤者,安抚好家属,只要伤者家属不上告,我们这里都好办,不处理他都可以。”
“那就谢谢赵队长了,车子他可以开回去噻。”
“可以,交两千元押金,等事故处理完了,就可以退。”
他们告辞了赵队长,明正先走了,晓途交了押金,把车开回了家。颜会也已回家了,父母和女儿小叶也在家中,他们见晓途一脸的悲戚和忧郁,都没有责备和埋怨他,反而安慰他不要太悲观,事情总能得到解决。颜会也劝慰丈夫说:“不用太担心,那孩子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皮肤挫伤而已。今天我和小霞姐先去交了三千元住院费,又看了检查结果,医生说,身体的其它部位没有一点问题,只是脚裸有一点擦伤。根本不是什么骨折,更没有积血,完全是他们家瞎说。而且医生还说,只要输点液,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已经不怕那孩子有什么问题了,就看他家索要多少赔偿,只担心他们会漫天要价。”
“看他家人的样子,不是什么善类,肯定会漫天要价。”晓途忧心忡忡地说。
“随他家怎么要,适可而止呢,就给他家算了,要的太高的话,绝不会给他们,由他家打官司去。”父亲愤然地说。
一家人也都点头称是,他们为这事预想了很多结果,有最坏的,也有最好的,但却无法定论,这主要取决于伤者家属。只怕他们死咬着晓途酒驾一事,拿这来做文章,就真的很麻烦。
接下来的三天,晓途两夫妻每天都去看望伤者,还买了很多水果、牛奶等营养品。刚开始,胡姓一家总是黑糗着脸,没有给他夫妻俩好脸色。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才渐渐有了点笑容,但语气间还是不甚客气,言语中充满不满与怨恨。看来事后解决一定不顺利,麻烦必定很大。
大年二十九,伤者办了出院手续,医院费用是一千八百多,预交了三千,退了一千一百多,都被伤者家属拿走了,夫妻俩也没有跟他家计较。双方约定春节过后,小孩复查没有问题了,再解决事故赔偿之事。晓途夫妻俩这个春节自是没有过好,心中一直牵挂着车祸之事。
这一大家子还是在大哥明宏家的农村新房中团年,大年三十团年过后,从初一直到初四,挨着由各家请客过年。先是二姐明惠家,接着是明正家,过后是晓途夫妻俩请,最后是孙莉小两口请,孙全还未结婚,自是免了。一大家人自都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热闹非常,只有晓途两夫妻心中十分烦闷,但表面又不得不装做高兴欢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