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翁离去后,临闲寨也静了下来。
只剩下点滴雨水从树叶上落入澄碧湖的滴答声。
“好精彩啊,不愧是金华门赤翁老前辈,功力深厚,外柔内刚,黑花谷的夜风还是年轻了些啊”
这个南族异人倒是很自在地靠在驿馆屏风上,看样子他好像也不一般呢。
驿馆老板拿着小黑瓶的药,猛然想起了楼上的少年,这才急匆匆上楼。
杨世修脸色依然难看,双目双唇禁闭,苍白而又发青。
驿馆老板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艰难地塞进了杨世修的嘴里,让他慢慢含化吞咽。
回过头,那南族蛮人也跟着上来了。
驿馆老板又重新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思忖着,仿佛他早已知道这里会有什么事发生,且又知道这里需要什么,连常与世隔绝的赤翁他都认得,恐怕也是有来路之人。
至于那药,驿馆老板没想到竟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去救另一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也罢,赌上青衣少年的命,活了,是命,死了,还是命。
“这位客官,你为何知道此少年会在此?又怎知他有此疾?而你,又怎么会有治他的药?”驿馆老板连连发问,那南蛮打扮一脸诧异。
“我说我是路过你自然不信。”
说着,他走到杨世修身边,杨世修眉间似有所动,嘴角也微微一颤。
“我想来自在闲散,就喜欢这山灵水秀,卧虎藏龙之地,随便走走江湖,多见识见识,省的以后被人骗呢。”南蛮人很轻松。
“至于这瓶药,哈哈,自然不是我的,听闻这中原景色甚美,逛了几日准备南归,谁知在前面村外长亭边上看到他在玩火。”边说还边指着杨世修。
走到桌边,他提起茶壶想倒杯水喝,却只倒出几滴,“老板,你这茶水都不备,慢怠啊,我又不是不付钱…”
“伙计,打些新烧的水来。”
老板又转向他,“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急急忙忙走了,这个药瓶子就掉在那里被我捡到了。”
“我当时闻了闻,这可是少见的配药,气味跟一般的药不同,所以我才想着,这一定是比较重要的药,这药的主人一定得了一种只能是此药才能救得的病,救人一命,大富大贵,我就跟着他来了,谁知还亲眼看见了赤翁,真是此生有幸啊!”
驿馆老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临闲寨是不大,民风淳朴,我还真担心在我这小驿馆里死了人,平常我这也就给来往行人行个方便,官府每到告示下令也必来我这小馆子,这少年方才也是吓了我一身汗…”
“哈哈哈,可有刚才那夜风可怕吗?”
驿馆老板脸上一怔,回忆起刚才与赤翁动手的那个黑衣人,脸上半面残破铜黄面具,遮住的一只眼比另一只眼更有凶光。
“临闲寨一天来了三个外人,还惊动赤翁与金华门,真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老板自问自答一番。
那南族异人端着放进嘴边的茶碗,眯着眼瞥了一下驿馆老板。
风,又把窗户推开,看来,不会宁静了。
“敢问客官,看你这打扮,我也不卖关子了,南凉古地离这里九千多里,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吗?”驿馆老板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何况那少年还在昏迷当中,这时节,如果分不清是敌是友,赤翁不在,岂不危险?
“哈哈,果然好问题,你还是怀疑我,不过可以理解,毕竟老板你平日里见的人多,像我这身打扮恐怕少有,不过又有何妨?我就是来领略这临闲寨仙凝山澄碧湖的风光的,哈哈,你…信吗,朱伯?”
驿馆老板一惊!朱伯,朱伯。
江湖云:“金气碧华修长生,朱赤难分伯与仲!”
“你怎能瞒过我的眼睛?”南族异人点破朱伯,朱伯难在掩饰。
“哈哈哈哈,听闻南凉古地有一江名沧,有一湖曰濎,传闻沧濎阁每闰年而现,阁主从不出阁,遍使门下四面游走,收集三界,三流,三道之事,加以汇总,编以成册,流传世间,何等英雄,何等妖魔,何等败类,均可知悉。”
“沧濎阁初建阁时,是为了维护这九天正邪均衡,每一甲子,都要总完并留案于沧濎阁,今阁主川秉真人,执掌百年,常在九天之外,高深莫测,堪称横贯古今江湖事,算得仙凡天下知啊!”
“不过,这沧濎阁置身九天,江湖之外千余载,如今门第已然出手江湖事,这次不知是正是邪?”
“前辈多虑了,小辈阅历最浅,主尊常与我讲江湖险恶,九天不平,此次是让我多见识见识,看如今这九天是怎个失衡的,哈哈,不过就眼前看,魔界妖道已经坐不住了!”
朱伯看他神情自然,这少年神采飞扬,着南蛮衣裳倒显清秀。
“二十七年前,沧濎阁川秉真人就不再收徒,大徒弟识途,二徒弟留惑,三徒弟见卑,三个徒弟分管搜罗三界三道三流九天事务,按理他阁主已告江湖不再收徒,缺料想,当年南凉古地一战,沧江边上失落一名孤童被真人带回,收为闭关弟子,川秉真人最小的徒弟,知微!”
“哈哈,真是人不出门,名声在外,想不到我已经被朱伯这等前辈识得,真是愧不敢当啊!”知微也不再拘谨…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这深秋天后夜很是冷凉,油灯的火苗左右晃着,仿佛照透了这两人的身份。
杨世修突然咳了两下。
“唉,这少年也是无辜被这乱世所卷,看此少年,怎也是书香门第,壮志凌云,奈何这世道官场,比这九天还不公,不然他怎么说也能忠哥功名。”
朱伯捋捋胡须,俨然不像是个生意人,“这事我倒也见多了,无非些上供舞弊,也有些见财生义的教书先生,不顾圣贤,重金倒卖题目,还有那无能考生攀亲攀戚,附庸拍马,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好处的官官们你定你的,我定我的,必定名额有限,最不济,今年被大价钱,大人物挤下,毕竟都还有些头脸,补些收买银子,来年再考,还怕没有官做?”
“看来这世间的心魔比他中的‘心魔’更难破。”知微道。
“你怎知他中了心魔…?”朱伯尚未说完只见杨世修从床上忽的坐起来,眼睛狰狞,双手扯拽着头发,口中大喊一声便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