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水玲珑见我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
“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抬头看了看蓝得恍惚的天,喃喃道。
“莫要急,”她款款走来,伸出芊芊藕手,将我握着枯叶的拳用双掌抱住,很是温润,“会忆起来的,慢慢来便是了。”
“也是,不急……”我颇有不自在,想把手抽回来,又觉着似乎不太礼貌,便任由她握住。话虽如此,可我心头始终惶惶不安。
也罢,在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任谁都会没有安全感吧?
迈入家门时,日轮已当空。
“灵江可有想吃的菜肴?我这就去做。”水玲珑征求着问道。
“怎敢劳烦姐姐,家常小菜即可。”
“何须这般客气……“她似乎有些失落,“如此生疏倒叫我生出几分心凉。”
“灵江并无此意,只是……”
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既如此,我便按着自己好恶来做,灵江大病初愈,需要补补身子才是!”
她如此热情,我不好再拒绝,只得点点头……心想,她的性子当真是活泼。且说什么也不让我帮忙,推着把我送入厅堂中,让我等着便是。我拗不过,只好乖乖地坐在堂中的桌旁。
见桌上黑白子零落,我便一个个捡好放入棋笥中。又觉闲来无聊,便把玩着棋子,又将其由着心意点在棋盘上。走走错错,对斜正出,数子过后,我方惊觉,自己竟摆出一个不曾见过的“玲珑棋局”。眼见黑子将孤立无援的白棋团团包围,白棋只要稍稍再一步,便要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禁陷入沉思:今大梦初醒,按理说不应该记得任何东西,更莫说一点一子地把局摆出来。况且自己是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摆出这一局势,还能忆起此局之名,这是为何?
又想起方才在车水马龙的墟市中,竟有些心慌……这岂止是我的胡乱猜测?莫不是脑海深处的意识带给我的提醒?玲珑棋,玲珑局,表达的是合何意呢?
……玲珑局,水玲珑,这是巧合吗?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盯着看了许久,都看不出白子的解围之法,反倒是黑棋如何给白子最后一击将其击溃,已显而易见。
“在下棋呢?”突闻堂前一声响亮的男声,我抬头一看,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采奕奕。他面相和善,衣着简单,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见我看他,脆生生地笑了下,又问“身体可无大碍了?”
“你是……”我眯起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一遍,却仍是一片空白。
“莫要和我说笑,”他从容踏进屋中,“我记得你是从未下过棋的,怎的,如今想学了?若要学可拜我为师,此乃我得意之技。”
“你是说,我以前不会下棋?”我一惊,赶忙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他意识到我没有开玩笑,皱皱眉,伸出手要来摸我额头。
“姐姐没有告诉你,我已失忆了么……”我叹了口气。
“什么?”他的手突然僵在半空,“我只听人说你已病愈,便来看你了,未曾想竟有这回事……”
“正是,我什么都忆不起来,若不是姐姐,恐怕自己名字都无从所知。”
“既已如此……可有什么法子?”他眉心紧锁。
“我若是有法子早该去试了。”我盯着玲珑局,叹了口气。
“也是……”他也低头去看棋盘,“这不是困兽之斗么?”
“约莫是这白子是无力回天了,罢了。”我摇头。
“倒也非也,所谓‘山回路转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顿了顿,“人生亦如此,怎知毫无办法?”
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
“我听说东边有个地方,名曰‘忘忧湖’,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他摇头晃脑道,”这传闻已久,无人能辩真假,若是真的,指不定可以治好你的失忆症。”
“我当你要说什么法子呢,原来是这等传闻,岂不和镜中花一般飘渺?”我无奈地笑了笑,区区一个湖能有何用?大概是以谣传谣罢了。
“你可不要不信,我们住的这地方邪得很……你也都不记得了,以后就知道了。”他表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此话怎讲?”
“夏雨雪,冬雷惊,气候捉摸不定……”他故作神神叨叨的模样。
“虽奇异,但不至邪性罢?”
“你当真都忘了,一个外人似的。”
“现在就是个外人无疑了……”我小声念叨。
“若只是气候奇异倒也罢,只是你不曾知道,每年的夏雨时节,必有水逆流,亦呈朱砂色,腥味之臭,与人血无异。”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一脸凝重。
“这怎么可能?且不说颜色,逆流便是不能成真的!”
“你若不信,可亲眼瞧瞧,这天也渐渐暖和起来,想必离夏季不远了,若还赶上夏雪,可就是另一个景象了。”他还想说些什么,水玲珑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青鹭,你来啦,”她笑盈盈地问道,“既然都来了,便留下吃个饭吧?”
“不了,家中母亲还在等我,我便不打扰了。”他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便快步离开了。
“竟走得这么急,我又不是要将他吃了。”她疑惑地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将菜放到桌面上,见我看着棋盘出神,便拉着椅子坐在我身旁,“你们方才在下棋?”
“是的……姐姐可知这白子该如何走?”我试探着问。
“这可就为难我了,琴棋书画中我所识得的可不比灵江多,不过灵江你素来不喜下棋……”
“嗯?我以前会下棋么?”
“会的,只是你常说沉溺于棋盘能丧志,便不喜多碰。”她眼睛忽闪忽闪地,没有一点撒谎的模样。
这就怪了,这两个人,一者说我不会下棋,一者说我不喜下棋,若非有人撒谎,便是以前的我撒谎了。若他们撒谎,有何目的?抑或我作出了两幅面孔,我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