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夏喜欢韩东
初夏对我告白了。
可我很嫌弃这件事，生怕会被同学知道，不过幸好在她吱吱呀呀说出“初夏喜欢韩东”这几个字的时候，围在周围的只是一群陌生人。
那天我将溺水昏迷的初夏救醒后，她先是满脸疑惑地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突然扑起来并朝我伸出了胳膊。
我开始被她吓了一跳，因为我以为她是跳水同归于尽不成之后就又想着掐死我，可是没有，下一秒，她竟只是抱住了我的脖子，那是一个很紧，又很软的拥抱，而她身上飘散出来的淡淡的牛奶味道，尽数被呼吸急促的我呼吸进了肺里。
“初夏……喜，喜欢……韩，东……韩……韩东不要……让初夏，死……”
她是贴在我耳朵边说出这句话的，声音也很小，可是“喜欢”这两个字的韵律再简单不过了，正常人都听的出来，所以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于是那一刻，我脸红了，我感觉自己刚刚被冰冷的湖水浸湿的身体瞬间变得火热了起来，如火一般燃烧，烧得我整个人快要爆炸。
周围有几个年轻姑娘看得眼睛都红了，她们都惊讶地捂住了嘴，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泪——这大概是他们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影视片外看到如此感人的画面吧。
真恶心，谁和她是男女朋友了……我当时很想大声说出来，说自己和这个耳聋又傻的女生没有半点关系，我救她也纯粹是想趁机摸她的胸和吻她的唇……
这种话我当然说不出口，所以只好什么也不说。
那天晚上，我不情愿地背着初夏，在几个年轻姑娘羡慕的目光下，离开了人群。
走出公园后，我当即将她从自己身上丢了下来，然后心里喊着好疼好疼地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几十块零钱给她打了辆的士，将她送回了家。
而我自己，就漫步在大马路上，散着内心的火热，以及湿透的衣服，慢悠悠地朝家走去。
那晚，我感冒了，发了高烧，因此第二天母亲就拨通电话在老王那里给我请了假，而我通过班级的QQ聊天群了解到，初夏也生病请假了。
终于让她遭报应了，哈哈！
我心里强迫自己幸灾乐祸着，脑袋里却全是昨天她昏过去后平静而俏美的脸庞，以及她柔软的身体，柔软的唇，柔软的拥抱，还有她醒来后迫不及待结结巴巴说出来的那句话。
“妈，我要喝牛奶，热的……”
——
溺水事件后第三天，我回到了学校。但是同桌初夏却还没来。
她不会身子骨那么柔弱吧……我想着，因为我觉得她在拖我下水的时候用的力气都可以掐死一头牛了！
然后紧接着走进教室的老王解释了我，以及大家的困惑——“初夏要转学到二中去了……她的母亲害怕她继续待在这里会再受伤，昨天她跑出校园后去了公园，并失足掉进了湖里，还好有好心人救了她……”
听到这里，我不禁低下了头，觉得自己昨天趁初夏昏迷对她做的那些事真的好恶心……不过她总算要走了，她离开以后，大家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可这时，外面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女生的尖叫——是初夏的声音，然后班里同学就都盯着门口嗡嗡了起来。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双眼哭红的初夏冲进了教室，她拼命地朝教室后面比划着什么，可是因为着急，她什么也说不清，大家也听不清，只是下意识回头看坐在后排的同学，而我就装作和大家一样的不理解的表情，目视前方。
初夏的妈妈最终拉住了她，连同班主任一起，将哭得稀碎的她拖出了教室。
而初夏离开教室的那一瞬间，她在看我，甚至挣扎的双手都是在朝我所在的方向乱抓。
我知道她是在和我打手语，而那手语的意思，我猜，是——初夏喜欢韩东，韩东别不要不理初夏，可以吗……
可是我没有说什么，我不想让大家知道那个傻子喜欢我的事，我甚至后悔昨天晚上对她做那些事，因为我忘记了当时围在旁边的人有没有谁在拍照，如果让我的父亲，或是初夏的母亲，或是班主任老王，或是班的里其他人知道，我就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
初夏离开，接下来的几天班里还真消停了许多，大家又都回到了之前的那种气氛，处于毕业季的学生应有的沉默与匆匆行色。
只是我完全被其他人孤立了，因为我欺负初夏时丑恶的嘴脸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们不喜欢和混蛋走得太近。
我很想站出来质问：你们这些家伙当时不是在一旁看得很开心吗？怎么现在退缩了？那我还就偏偏要告诉你们，我不仅欺负了那个傻子，我还侵犯了她的身体，还夺走了她的初吻！一个聋哑傻子的初吻！还是牛奶味道的！恶心吗！！
可我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我懒得和其他人较劲，也不敢再和其他人较劲，我害怕孤独，同时，我也不愿再以这种充满了憎恶与嫌弃的话去提及初夏，因为我对她已经心生怜悯。
其实，如果她只是聋哑的话，我一定会去追她的，因为她真的很漂亮，很优秀，因为那样即便她听不见也说不清楚话，也已经完美到足够让所有人仰视了。
可惜成绩再棒也掩盖不了她是个傻子的事实。
坐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的“书本堡垒”后面，我想，让这个夏天赶紧过去吧。
——
然而两个星期后，事情还是被发现了，因为那天在现场确实有人用手机拍了照片，并且我周围的这些人当中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初夏的母亲……
那天周五放学，我一如既往散漫地迈着步子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可没走出多远，初夏的妈妈忽然就从旁边店铺的拐角处冒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制度，气势看起来相当凌厉。她将我拦下，又一次什么也没多说，上来就给了我一耳光。
“你干了什么混蛋事自己心里面清楚！人渣！”她叫道。
我捂着半边脸，不知道从何反驳。
“照片我已经让拍照的人全部删除了，至于你……说到底我还是要谢你一次，虽然你很混蛋……初夏现在看起来正常许多了，虽然她还是只知道笑，但是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傻笑，她学会用笑来掩饰心中的想法了……所以……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钱，两万整，自己数数……回头我会打电话让你们班主任烧掉那合同的……”
我眼看着她从包里取出那厚得如砖块的信封，然后伸出手，递过来，递到我的面前。
然后我伸手打掉了它。
“所以欠缺初夏十几年的亲情与陪伴你就用两万块钱来弥补？”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两万块钱对于我一个在校学生来说不是小数目了，可我还是十分嫌弃地将它从初夏母亲的手中打掉。
“怎么？还嫌少？”
“嫌弃？呵……我就没签过字！”
“不要么？也行，”初夏母亲地嘲讽笑着，将信封拾起，装回包里，“不过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还趁初夏昏迷对她做过哪些混蛋的事呢……”
说完她转身就走。
“其实初夏长这么大，十几年来你作为她的母亲根本就没好好和她说过话我说的对吗！”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情绪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声，声音大到周围的行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初夏的母亲站住了，却没有回头。而她这样也给了我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我指着她的背影，几乎是怒喊：“你到处给她找家教，想让她变得和别的孩子一样优秀，甚至比其她的女孩子更优秀，可是你有一次耐下心和她说过话吗？根本没有！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初夏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连你自己都在嫌弃她！”
“你嫌弃她先天比其她的女孩差，你嫌弃她听不到任何所以也没法学会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你嫌弃她！所以你从来都只是花钱想让她变得优秀！所以你从来没有花时间花心思去作为一个母亲陪她简单的成长！你才是一直最嫌弃她的那个人！”
初夏母亲立在原地，始终没有回头，但是我看到她忽然僵硬地绷紧了两肩，然后又缓缓松了下去。
她没有回头：“初夏没有去二中上学，我要带她去S市，她想学绘画……”
知道初夏走了，我哭了。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