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裴昭媛请安。”
昭媛宫中，寒露跪在殿下，手中奉着一盏茶，递到裴妖娥面前，脸上的笑容看不出她的心思，却唯知她野心勃勃。
裴妖娥点头，伸手示意她站起来，脸上仍旧挂着颠倒众生之笑意。
“你往本宫这里跑得这样勤，你主子可曾怪你么？”
寒露摇头，”奴婢来昭媛娘娘这里，凝昭仪并不知，自然无从怪罪一说。“
裴妖娥笑着站起身，走到寒露身侧，偏头，笑得颇有深意。
“你对本宫这样服侍周到，想必凝昭仪尚且不曾享受如此待遇，本宫心内明白，你想要本宫帮忙，只是本宫向来不做赔本的生意，本宫若是帮你了，你能给本宫什么？本宫可从不缺会孝敬的宫人。”
寒露眼波流转，重新跪下道，”奴婢只求昭媛娘娘帮奴婢得晋帝宠幸。若能得偿所愿，愿为娘娘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裴妖娥目光一紧，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本宫为何帮你？“
寒露低眉，恭敬如故。
”奴婢若是成了主子，便不再是这样卑微的身份，帮助娘娘做事自然更加得心应手，娘娘今日在晋后宫中受了昭仪娘娘的羞辱，奴婢略有耳闻，若是娘娘扶持了奴婢，两人对付一人，总好过娘娘独身作战，难免力不从心。“
”可是本宫如何信你如愿之后会为本宫所用？“
裴妖娥眉眼之间皆是重重心机，”本宫并非无知之人，历来史书有云，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本宫怎会已有一敌再添一敌？寒露，你也当本宫是傻子么？若是连这点算盘也打不清，白妃昔年之势，本宫怎能存活至今？“
寒露心内不免一惊，她本以为裴妖娥并非如凝烟那般心机深重且善于隐藏的女子，自己这样苦口婆心尚且不能打动于她，可见今日之事必不能成，若是已不能尽如自己心意，断断也不能留下丝毫把柄。
“娘娘若是如此怀疑奴婢，那奴婢亦无话可说，昭仪娘娘也是对奴婢有恩，奴婢思来想去不过为着家人安宁福禄，方才出此一计，娘娘顾虑，奴婢自能理解。”
寒露说罢转身欲走，裴妖娥却自背后叫住她。
“你既说凝昭仪对你有恩，又为何联同本宫想在背后算计她？你若说得出来，本宫也可帮你。”
寒露回眸，心内却不信，裴妖娥于她眸中也能看出，便笑着将一支钗子交给她。
“本宫贴身之物，你想必每日陪着凝昭仪往晋后宫中请安去也能瞧见，若是本宫言而无信，你也大可随意编个由头，以这东西为物证，晋帝晋后自然信你。”
寒露凝眸细想，迟疑着接过那钗子。
“娘娘说凝昭仪于奴婢有恩，奴婢如此是忘恩负义之举，可是不知娘娘可否清楚，白妃于凝昭仪之大恩，凝昭仪尚且罔顾，奴婢所受这些小恩小惠，自然便不足挂齿了。”
裴妖娥一愣，许久才笑道，“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如此说来，是本宫孤陋寡闻了。凝昭仪罔顾白妃恩德……这话从何说起？凝昭仪对白妃，也算尽心尽力，本宫也是有目共睹的。”
寒露一笑，无限讽刺不屑。
“凝昭仪瞒得住天下所有人，却瞒不过奴婢这明眼人。”
寒露说罢目光一狠，犀利寒光毕现。
“白妃遭此劫难，最终赔上了性命，是有预谋的。绝非晋帝偶然发觉，这才怪罪了白妃。”
裴妖娥一惊，凛然颤抖。
“你是说……凝烟便是背后之人？”
寒露点头，裴妖娥立时吓得坐在椅上，连连喘气。
寒露不屑一笑，她还以为裴妖娥是如何厉害的人物呢，她之妖媚虽胜过妲己百倍，她这蛇蝎心肠，却远远不及妲己千分之一。当真可惜了如此一副好样貌。
”奴婢自白妃娘娘登上昭容之位，便侍奉左右白妃同凝昭仪交好，六宫人尽皆知，想必昭媛娘娘也心知肚明，白妃死后，奴婢便被分到了凝昭仪宫中当差，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奴婢虽不是件件清楚，却也略知个大概，白妃之死，正是凝昭仪所为。“
寒露说罢轻轻吸了口气，似是不愿如此，却又不得已一般。
”白妃的女儿，端瑰格格，本就是晋帝的女儿，凝昭仪却私下联系了宫外的男子，一起合力嫁祸白妃，冤枉白妃清白，她心内有愧，自白妃死后连夜来噩梦不断，常常汗水涔涔惊醒，也是饱受折磨。“
裴妖娥长长的吐了口气，她目光呆滞，只觉此事千头万绪尚且理也理不清，她许久才抬起头，目光恍惚不已。
”本宫，果真未曾发觉，凝昭仪竟是如此歹毒之人。白妃昔年于她有恩，她为何偏偏自白妃身上下手？后宫有十一位妃嫔，尽在她之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恕奴婢无礼，若是昭媛与晋后两个品级供娘娘选择，娘娘可还愿甘心屈居昭媛之位么？后宫中的妃嫔，不为自己，尚且要为母家一族争口气，凝昭仪虽非白府正牌小姐，可也与白老爷，颇有几分渊源。“
寒露说得意味深长，裴妖娥亦是心照不宣，她点头，摆手吩咐寒露下去，寒露颔首低眉，躬身退了出去，却在门口停下，轻轻一笑。
裴妖娥，如你这般傻的人，若非家世，断断不会坐到昭媛之位。
晋元年332年九月初。
晋帝下旨，因戕害嫔妃谋害皇女之罪将凝昭仪打入冷宫，无诏不得出禁。
同月，封昭仪宫侍女寒露为四品充媛，赐居充媛宫。
晋宫这一年的秋，没有什么不同。
烟雨朦胧，芳草萋萋。
唯有昭仪宫杂乱秋寒，昼夜无晴。
寒露傍晚去了冷宫，她并没有带一个侍婢，只是独身前来，一身华服晃了凝烟的眼。
她笑着，望着缓步进来的寒露，只觉上苍无眼，竟将世上女子，造就一身浊气。
”昭仪娘娘，这冷宫，可住的惯么？“
寒露坐下来，看着凝烟，眉眼间皆是盈盈笑意。
”本宫如今还是昭仪，你未经本宫允准，怎可说坐便坐？“
寒露不曾听她的，仍旧自顾自的靠着椅背上，望着凝烟，目光中尽是感慨物是人非之色。
”晋帝念及昔日之情，的确不曾将昭仪娘娘的品级废黜，只是娘娘也要自己留个面子，不可再错意晋帝心思了。“
凝烟冷冷一笑。
”你不过是依靠裴妖娥那个贱女，背地里捅本宫一刀，否则，你会有今日？“
”无论如何有的今日，只要我能稳操胜劵，过程又何须计较呢？昭仪娘娘应该知晓，这世上之事，阴差阳错，几时停歇过呢？就好比白妃，过程再如何轰轰烈烈凄美动人又有何用？结局潦倒至此，后人如何评说？“
”妃嫔若是在意后人如何评说，便不会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了。“
凝烟打断她，愤恨之气昭然若揭。
”你可曾想过，总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时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的！“
”那又如何？“
寒露眉目一拧，笑得自在。
”我若在乎这些，还能在你手下苟活至今么？“
凝烟愣了，许久不曾回过神来，她蓦地一阵哈哈大笑，只觉这世间万物，皆是一场闹剧罢了。
”你再本宫手下，本宫何曾亏待过你？你以此比拟本宫在白妃手下当差之日，可否滑稽？“
“昭仪娘娘觉得滑稽，我却觉得世事向来如此。有本事做上主子，自然得有本事守住这位置，莫非娘娘以为，奴婢便终生都是奴婢的命么？”
凝烟笑着，似是恍惚中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也是这样不敢输给白瑾澜，倔强固执着，一定要毁了她此生，方能一泄心中恨意，可是到头来，又有什么呢？
“寒露，你只盼着，未来不要有人，再向你今日害我这样，害了你。”
“承蒙娘娘吉言关怀，我自当谨记。只是委屈娘娘，在此了此残生了。”
寒露说着便大笑，她站起身，环顾了这冷宫四周一眼，摇头叹息，正欲离开，凝烟却出声叫住她，哀婉凄楚。
“你可否帮我最后一个忙，只当从前，我对你唯有的那点好，也只当你这次对不住我，还了我的情，我们自此两不相欠，你不必担心，我会死生有时，再找上你。”
寒露蹙眉，思索良久，方迟疑点了点头。
“你说。”
“明日，黄昏，请白府四公子，进冷宫一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