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桥悄无声息的坐在沙发上,窗边的女人身影落寞寂寥,似有还无的嘲笑声充斥在她的讲述里。
“因为我挨不得穷……年轻时我以为我可以忍,可那么过了七年,我还是抛夫弃子回到城市,我才不到三十,为什么要跟一个没出息的男人挨穷?七十年代跳舞被人笑,但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嘲笑也止不住人们对钱的渴望!然后,我回到城市,认识了一个男人,几乎同时又遇到了沈云沛。那个男人和沈云沛一样,你都很熟悉,因为他就是郑桐勇,余韵伊现在的丈夫。”
太多的惊赫已经让沈桥疲惫不堪,这时的他就那么听着,被灌输着,呆呆的接受着一切不愿接受的震惊。
“郑桐勇是我的同乡,那时的舞厅已经很多,我们就在舞厅认识,大概是同乡的缘故,他总是很照顾我,很快我们就非常熟悉,很多人说他喜欢我,但他从没承认过,只是掏心掏肺的照顾我而已。机缘巧合的,在重回城市半年后,我30岁生日那天又让我遇到了你爸……沈云沛先认出了我,我那时对他是恨的,因为他的愚蠢害死了心姐,可当有一天他喝醉,拉着我不放手告诉我他活的多么后悔多么不开心时,我才知道他终于明白是余韵伊的圈套毁了他的人生!但那时余韵伊已经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的一个儿子没了妈还成了残疾,他不能再为了那个女人伤害另一个孩子。所以,沈云沛和余韵伊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越来越少的回家,越来越长久的忙碌,都是为了赶紧熬完一天又一天痛苦的日子等儿子长大,等着解脱。因为本来就认识,他有本事又很有钱,一开始我因为钱接近他,后来我却又爱上了他,他的魅力没变过,还对我十成十的好,我明白,这种好里有他对心姐的愧疚,他要把这种愧疚都弥补在心姐最好的姐妹身上。余韵伊永远也不会想到,她和心姐的争夺却最终成就了我!我从沛哥身上得到很多的钱,但我不能嫁给他,我离家出走没有离婚,我有丈夫有孩子。其实我离开时只是因为不想挨穷,可有钱了,却想到了以后,我还是想回去,我妄想用挣来的钱过踏踏实实的生活,何况那时我已经30岁了。我很傻,以为有钱就可以好好过日子,却再也没机会了——我丈夫因为意外去世,等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半年过去了,我的家一片狼藉,孩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沛哥说他会娶我,但在这之前为了我的安全我不能露出一点儿和他有关系的蛛丝马迹,不用他说我也会的,因为我不知道余韵伊那个疯子如果知道我回来抢她的东西她会干出来什么!”
“所以,你见过我,认识我?”沈桥终于明白了,“那郑桐勇呢?”
“哼!他?”佟郁心讪讪的勾起嘴角:“当年郑桐勇只是个小生意人,他挣的钱还没客人给我的小费多,而且他还有个女儿要管,他怎么敢说养得起我?而且沈云沛怎么会容忍他的女人还有追求者呢?但我没想到的是,他根本不是个男人,他居然仰仗女人,还是余韵伊!沛哥死的蹊跷,余韵伊继承所有财产蹊跷,郑桐勇娶了余韵伊更是蹊跷!可没想到蹊跷的还在后面——余韵伊要找人杀了我!”佟郁心说到这里似乎很累,垂下头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因为郑桐勇那个废物居然在娶了余韵伊后还敢来找我,让我等他!那时的他还没吃过余韵伊的亏,怎么会想到余韵伊早在他鞋底安了录音器就是为了抓他的情妇,只是到那时她才知道这个人是我……”
佟郁心终于讲完了过往,手指插进发丝里捋了捋,沈桥看见她挑染的栗色发际下依稀几根银白,突兀、扎眼。佟郁心对沈桥抱歉的苦笑,走到他身边,蹲下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孩子,你爸死后我偷偷去看过你,那时我才知道你过的是那样的日子,可当时我只是个小三的小三!是情妇背后的情妇!我也朝不保夕,所以……我帮不了你。再后来,我偷偷去找你,却找到了一个你已经死亡的消息,傲天,你是欢姐的孩子,这些年一想到你那时的样子和你的‘死’我就悔恨,为什么你和我的孩子一样,大人的错却要报应在你们身上……”佟郁心的泪水顺着眼角淌在沈桥手背上,那一道泪痕划的沈桥痛到凛冽。
沈桥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姐出现的太突然、一段大白的真相太突然、HT和他之间又多了一层奇怪的关系太突然……他只是又惊又怒的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佟郁心——这个如果一切不发生,他应该可以叫小姨的女人。佟郁心还蹲在他身边捂面抽泣,很久之后他终于想起有话要说:“高未末和你,什么关系?”
被沈桥以提醒,佟郁心突然想起高未末的交待,忙擦干眼泪道:“我逃跑的时候,是他妈妈救了、收留了我,还带我去了欧洲。然后我离开了他们家,直到几年前再见到他,机缘巧合的,我救了他。”
“那潘耀邦呢?”
“潘?我不认识他,只远远见过一面。”佟郁心摇头,高未末身边的人太多,她只做自己的事,高未末也并未介绍过什么人给她。
“那你上次去Bluceocean干什么?”
“未末只让我去303房间收钱,房卡是一早就给我的,他身边的人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我只知道未末答应帮我报仇,其他的,我不清楚。未末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他绝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佟郁心实话实说,想想又担心的问:“你这次回安城是为了夺回HT么?”
沈桥被问住,这个问题无论乐松还是他自己都问过无数回,但他……
“我不知道……”沈桥摇头,“我只是等不及要知道一些事了。”
郑桐勇和余韵伊按约定到安城最大的综合广场的时候,潘耀邦正站在巨大的LED屏下兴致高昂的望着他们。余韵伊拽了拽郑桐勇的袖子,郑桐勇轻按她的手示意周围,几名穿着便装的打手就躲在柱后,他要让潘耀邦在这个世界消失!
潘耀邦不知道这些,他晃着手中的钥匙串走向二人,张开双臂给了郑桐勇一个大拥抱:“大哥,好久没见,挺有精气神儿啊!”说着客套的话,给着用力的拥抱,却让郑桐勇满身寒凉。
“钱我带来了,你要看看么?”郑桐勇将拖着的大箱子交给潘耀邦:“不嫌现金碍事么?”
“哪有人会嫌钱碍事的?”潘耀邦流里流气的打开一条缝看看,又合上:“支票你要是止付怎么办?大哥大姐嫂想治我那不还是小菜一碟。”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不会治你?”余韵伊瞥一眼郑桐勇,那边只要一拍掌,潘耀邦只要没翅膀就哪儿也去不了。
郑桐勇微微抬起手的功夫,潘耀邦已经举起手里的钥匙串,按下其中一个小小手控的按键,LED的大屏登时跳出他们所在位置的画面,熙熙攘攘的广场里一小部分游客已经发现广告变了,指着大屏幕说这里有摄像头。此时的潘耀邦正不怀好意的笑着对郑氏夫妇道:“我再按一下,可就不是现在的咱们三个了。记不记得1996年的那个下午?要不要我给你们回放一遍?”
余韵伊和郑桐勇不约而同紧紧揪住对方的手,气急败坏的瞪潘耀邦,郑桐勇暗骂:“你坑我们?你到底还有什么没处理的?”
潘耀邦一副小人得志的嘚瑟劲儿,点着舌头笑嘻嘻:“啧啧啧,有多少我能告诉你啊?到底谁坑谁呀?大难不死还不能让人悟出点儿先见之明了?呵呵,大哥大嫂,可别本末倒置了哟。”说着踢两脚箱子,“这点儿钱对你们还不是塞牙缝的呀,十几年前这都是九牛一毛,别太抠了,小弟回来就是为了分享的。谢谢啦,还让你们给我亲自送来。”说完,潘耀邦按一下手控,大屏幕恢复广告,他冲二人咧嘴大笑,戴上墨镜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打手见人就这么走了纷纷跑来,余韵伊紧张的问郑桐勇:“怎么办?”
郑桐勇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话,只是说了句让余韵伊大汗淋漓的提醒:“有他在,就算找得到你儿子,又能怎么样?”他蔑视的瞟一眼突然脸色苍白的余韵伊,怒哼一声抽身便走。余韵伊呆立片刻跌坐在地,战栗,难道她什么都得不到了吗?
文俊交给郑雪鸥一沓资料,郑雪鸥看着看着开始不解:“你怎么有这个?沈佑早从山里出来了?那他人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余韵伊买得到消息,我文俊也买的到。”而后又摇摇头:“沈佑的去向还在查,都离开那地方7年了,呵呵,余韵伊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快疯了。”
“咱们该怎么办?在高先生兑现承诺以前,我们一定不能让余韵伊找到他,多出来个继承人,事情就不好办了。”郑雪鸥很担心高未末,他的承诺她信,他的威胁她也信。
文俊略略思考了会儿,说:“沈佑的去向不简单,能用隐秘的黑客改了他的信息,能在外地改了他的档案,能从根儿上变了他的身份,你以为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带走他的人一定很有背景,可是他带走这么个乡下孩子干什么呢?”
郑雪鸥也想不出来了大概,一个人自言自语:“余韵伊仇家还真多,上学时候倒没发现。要不是那个大儿子死了,我倒觉着有可能是他呢。”
文俊突然一个激灵:“谁大儿子?!”
郑雪鸥没所谓的说:“我也是一次听我爸在书房和她说的。我上中学时候逃课回家,就听见我爸说‘听说沈云沛那大儿子死了?’余韵伊就还很高兴的说‘死了好,再也不用担心了。’让后我爸让她去广州处理后事,她却说‘本来也是个孽种,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劳师动众的,那帮警察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烧哪儿埋哪儿不用管。’从那时候我就发现她这人不只是讨厌,简直是恶毒!”郑雪鸥义愤填膺,这件往事在她的生活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细尘,可说起来还是觉着可气。
“也就是说,余韵伊前夫有个儿子,她和那个孩子关系很差,然后那孩子死了,它很不屑一顾,也没去处理?”扯到上一层家族关系,文俊作为外人,饶不清了。
郑雪鸥似乎明白文俊要说什么,恍然大悟:“你觉着带走沈佑的是他哥哥?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呀!”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鬼,他怎么死的?谁去认的尸?凭什么说他就是那个孩子?还有……肯定哪儿还有问题。”文俊还是觉着不对,眼看着照片里那个四岁男孩的样子总觉着不对劲儿。
“我不知道,我爸娶她的时候我都上小学了,我也就听到过那么一次,所以只能猜到这个大概……你非要确定沈佑和一个死人有关么?”
文俊摇头:“没什么能确定也没什么不可能,雪鸥,去问清楚,但不要惊动你爸他们。”
郑雪鸥答应下来,心里生出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