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由抬头,无惧旁人眼光。低头对于他这一身“金钱易”固定的穿着来说,完全没什么遮掩的作用,相反,低头就代表他完全输了。至少昂首挺胸,表现出闲淡之态,可以迷惑他人,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自愿被抓的……咳。
无二扯着他走进偏僻的小巷,为了甩掉那一群尾随者,使出轻功极速奔跑翻跃,易千由又为了不摔个狗啃泥被无二拖着走,就只能用轻功跟上她的步伐。
她带着易千由从天下第一钱庄的后门走进去,找来钱庄的总管,道:“给我备一辆马车,马和马车都要尽可能的好,不需要马夫,明天我要用。”
总管恭敬的微笑躬身:“是,无二大人。”
无二之于天下第一钱庄,就是再生父母。没有无二当初把钱存进这个起初的小钱庄,也就没有如今每座城都有分行的天下第一钱庄。
易千由比较好奇:“你要马车干什么?”
无二是出了名的“穷”,穷在衣食住行。无论什么地方都用脚走,武器从来不换,衣服都是灰布土衣,又从没人见她闲过,更别说进酒馆之类的食住休憩之地了。还有,她不走寻常路,何谓寻常?马车能驶过、马能跑过的路就是。难道她打算开始享受生活了?
无二好似给易千由翻了个白眼?她的声音沉了一分道:“与你无关。”说着,拉易千由回到后门,继续跑路。
无二鄙嫌道:“你的穿着太显眼了。”想不被人发现都难。从钱庄出来就接二连三被跟踪,甩掉一波还有另一波。
易千由耸肩:“正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显眼,逃跑时换掉这身衣服才能行到光天化日之下于众目睽睽消失的效果,也才能抽身去办正事,才能进入普通的生活啊,况且平常时候这样穿不是说明我有实力,好让有钱的雇主主动送上门吗?”
……无二对此,好像又翻了一个白眼?这种事她都不需要担心,自会有人来求她。即便被人追杀也就只管逃,反正至今还没有人能追得上她。
不过也可以由这些鄙嫌的表情说明无二还活着,并非如传言中的那般无情无义,恍如傀儡。
最后他们来到东北向的一座府邸前,那座府邸四周林竹环绕,位置僻静,只有一条大道从市集延绵至府前。
府邸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烫金牌匾,上有“长公主府”四个大字。
易千由还没来得及酝酿一下自己的心情,就被无二拽着,走上前去敲开门,扯了进去。
一跨进大厅,无二便毫不留情的使劲将绳子一扯,易千由趔趄的往前走了几步,无二又在易千由的背上推了一把,把易千由往一个戴着灰黑色银纹面具的姑娘推去,一如既往的冷淡道:“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面具姑娘只露出了的那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圆睁,上前两步扶住易千由的身形,只是她那瘦弱的身子骨使不出多少力,最后就演变成易千由推倒她了……
姑娘害羞的垂下眼睛,低下了头。易千由则是赶紧爬了起来,有些颤抖地后退道:“你就是长公主长岚?”
姑娘被一旁的婢女扶起,她站定,颔首点头:“嗯。”
“那个容颜尽毁的长公主?”易千由跨出大厅门槛,像遇见瘟神一样的避之不及,结果捆着他的绳子还被无二攥着,无二一拉,他就又跨回来了。
姑娘一怔,缓慢的又点了下头:“嗯。”抬手脱下面具,扬起脸面向易千由。
她的脸仿佛面皮全部剥落,有一半结痂血凝,有一半殷红的血丝密布,脸庞、额头细细密密的肿起血包,破了的流着发黑的脓血……
“啊——鬼啊!”易千由惊吓大喊出声,捂起眼睛,脸色苍白的往后退,被门槛狼狈绊倒。他闭起眼睛,挥舞着手不让长岚靠近。
长岚看到易千由的反应,慌乱失措的戴回面具,想去扶起他,脚却像扎根入地般挪动不了半分,眼神满是失落与哀伤。
无二伸手道:“再多加五万,我可以让公主你变得倾国倾城。”
“真的?”长岚闻言,那双唯一没有被毁的眼睛珠光晃晃,因无二的话再燃起了希望,但转念一想,她又黯然的低回头,道:“可我只有十万。”
她没想过无二真的能把易千由抓来,所以她当初押上的赏金便是全部。
无二伸手指向易千由,道:“他有。”
易千由吐血:“什么?!凭什么要我帮她付钱?又不是我什么人!”
无二转身,双眼微眯:“她的委托是绑你来与她做夫妻,你说她是你什么人?你不是嫌她像鬼吗?正好可以让你的未来夫人变美,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或许是无二成为赏金猎人以来,第一次一下子说出如此多的话了,而且还是在劝人。
易千由不自觉愣了愣,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吧?这还是冷酷无情的无二?
他叹气,起身拿出那沓在路上无二扔给自己的银票,抽出五张砸无二手上,没好气道:“钱我可以帮她付,但要我娶她,没门!”反正这多出来的五万本就是无二的,不过仔细想想,一来二去,无二最终得到的赏金依旧只有十万。她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不是强盗吗?忽然大方?
无二收钱入怀,冷哼道:“别拒绝得太早,免得我医好公主后你后悔莫及。”
易千由无所谓的耸肩:“是否喜欢一个人不是外表可以决定的。”
“……”无二几不可见的一怔,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一身艳丽血衣的人,一张妖冶而刚毅的脸庞带着温柔而神伤的笑。他曾说:“你性格不可爱,长相又普通至极,可本神喜欢你别扭的个性,喜欢你……虽不知道为何。”
“作为第一个被本神看上的人,你应感到荣幸,更应直接扑过来才对,跑什么?”
“天下第一的美貌、长久的生命本神都可以给你,但你为何还是拒绝本神?”
“为什么呢?因为你若把这些都给了我,你也就死了吧……”这是她五年来找到的答案。无二的身上有一股神力,那个穿着血衣的神在她离开桃花镇时渡给她的神力。虽她一直不曾使用,神力却还是让她远超于常人。
无二垂眸,解开自己手上绕了几圈的绳子,突然如一阵风般跑到易千由身后,手起,再次将易千由劈晕。
“我去!又来……”易千由意识模糊前,骂道。
醒来后,他被捆在一张椅子上,绳子还是原来那条绳子,挣不脱的,算了。他抬眼瞥向四周,红烛红床帐,囍字贴窗,“不是吧?昏了多久,连喜房都布置好了?”低头,衣服都换成了喜服,“很到位……”
吱吖——
未几,无二开门走进来,解开捆着易千由的绳子,又把易千由的手反绑到身后,押着他走出去。
易千由右眼皮狂跳,转头问:“别跟我说你已经医好长岚了!”和无二待久了,所有不可能成为可能也感觉不奇怪了……只是偏偏希望这一次真的不要成为现实。
果不其然,事与愿违,无二回了个字:“嗯。”
“好了现在我相信你是神仙了。”易千由一副生无可恋脸。看天色现在是下午,除非给长岚换一张脸,否则无论用什么药都需要一段时间让药发挥药效,皮肉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长出来的。只有神仙,挥手施法顷刻即好。
迂回的长廊红灯笼高挂,红轻纱帘收拢在廊柱旁,家丁和婢女来来往往忙里忙外,路过时都会停下,恭敬的行礼道:“驸马爷。”
易千由也由此开始了他无意义的反抗,冲着无二大喊道:“你这是害了她!我给你二十万,你放了我好不好?”长岚恢复容颜就会被皇帝召回皇宫,他是一个卧底,皇宫又危机四伏,对长岚百害无一利。
无二哪里知道那么多,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面瘫依旧:“我不是杀你,不接受双倍赏金。”
易千由心口郁结:“那你当初还逼我给你二十万?!”
无二道:“路上正好碰见,懒得抓你交差。”
“这就是你讹我钱的理由……”
一进入大厅,一个红色的纤瘦身影便跑上前来,展颜笑道:“相公!无二大人!”
易千由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她,眼前人身形瘦弱,红艳裙摆如流水曳地,镶金腰带束腰,不盈一握的腰更显她的弱不禁风。她头戴凤冠,鎏金步摇晃动,柳眉若黛,杏眼娇羞垂下,鼻子小巧玲珑,两靥粉红,红唇微抿,嘴角上扬,肤若凝脂。因易千由的视线,她端庄站直,颔首,仿佛在等意中人的评价。
“你是长岚?”易千由不确定的问。除了长岚这府里哪个姑娘会穿喜服?除了这张脸,其他的都和之前见到的长岚一样,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瘦了。
长岚点头:“嗯。”
“我赶时间,快拜堂。”无二推易千由到厅中,催促道。死气沉沉的脸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长岚招手对厅中的婢女道:“小姮,快去叫其他人过来。”
小姮微笑着应答点头:“是。”
被无二按跪在地的易千由叹气:“请问公主喜欢我什么?”
“你还记得七八年前,你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个戴面具的小姑娘吗?那天你还送她回家了……”长岚小心翼翼的问。
易千由皱眉不语。
长岚又道:“你是除了府里的人之外,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了,后来我一直都在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很厉害,但无二大人更……所以几天前遇见无二大人,我就作了这个决定。”
易千由冷笑:“对你好只是当时刚下山不久,没听过你的传言罢了。”
长岚明知道真相极有可能是这样,可从易千由的嘴里亲口说出,心里的落差就如高山深涧。她仰起头,故作无事的笑道:“但现在我的脸好了,你不喜欢吗?”
易千由张了张嘴,无二知道易千由又会说刚刚那句“是否喜欢一个人与容貌无关”,抬手便点了他的哑穴,回身四顾看人也应该差不多到齐了,对长岚道:“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