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想去城北……”易千由抬头望向城北的方向,三年前他把老乞丐葬在了破庙旁的树林里,之后每逢老乞丐的祭日,他都只能倚在窗边望着稀落飘零的雪花,吃饭时会被絮儿劈头骂:“小易!不许把筷子插在碗里!”
林云渡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明显的黯然神伤时便不禁怔了怔,继而她嘟嘴一手揽过易千由的左臂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揽住青青的右臂扯着他们沿街道中心走去:“那就走啊!站在这里就能望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易千由沉言,叹了口气后就任由她牵着了。
“人家是千金小姐,三番两次放下颜面追求自己这个下人已是不易,明日她便会走了,既然任务大致上已完成,也就没有理由再拒绝,且由她去吧。
有时候她毅力顽强,无论被拒多少次仿佛都影响不了她对自己的心意,而自己也会觉得她烦;有时候她又傻得可爱,从桥下到桥上,乐此不疲的穿过人海一个不漏的看小贩的摊位,只为给自己找水。
如今是她自己说要继续逛濂州城,明明之前还被自己气哭了,到了大街上却转来笑着问自己:“小易,你想去哪玩儿?”
想借此讨好我让我改变主意?来日还是不要再见的好。”易千由再度无声叹气的想道。
一炷香后——
三人再次走到濂州大桥旁,然后顺着桥头延伸出去的大街一直北上,无论哪座城都有一个不变的定律,走大道就一定可以走到城门口,虽说城门都会有东西南北四个,除非连东西南北都能搞错。
越往北走他们就会发现,很多房屋都还正在搭建,他们见到的繁华集市也只是沿河部分及从大桥处向四周延伸的主街道偏中间部分修建好了而已,外围部分则还在建造。
因濂州城北部是连绵起伏的山峰,方圆十里除了几个小村庄就只剩山坡平原树林田野花草禽畜水石,故城北在整个濂州城中是最寂落的区域了。
易千由暗暗的松了口气,既然城北还在建,那破庙应该还保持着原状吧?
他害怕整座城都已发生了改变,害怕破庙旁的树林也……三年来他都没能为老乞丐扫一次墓,恐怕那里已经杂草丛生了。
在看见高耸巍峨的北城门时,他也看到了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荒地。
以往城内靠近北城门一里的地方几乎都是无人区的荒地,如今虽还是原样,但周围都是在建造房屋的工人,荒地上也垒起了一堆堆房木。
至少这座城并没有完成变成他所陌生的模样,至少他还能找到回去的路。
“小易,你这是要出城吗?”林云渡目光望了望左右,两旁都在施工,除了出城,还能往哪走?
他似喜似悲的摇头:“小的想去的地方晦气的很,小姐和青青姑娘还是不要去的为好。”带两个姑娘去逛破庙,又让她们看自己祭坟?回去他不就死定了!
林云渡猛然抓紧了易千由的左臂,决绝道:“不行!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可是……”易千由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小姐想看的是濂州城的秀美景色,而小人要去的地方却恰好与此相反。”
“嗯?濂州城里还有这等地方?我还以为最差的就是眼前这正在搭建的房屋呢。”林云渡闻言,却半是惊讶半是好奇起来:“那小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易千由低头,语气凄落的说:“小人想去看望一下爷爷。”
“小易的爷爷不是唔唔……”
林云渡的话说到一半,青青就立即很识趣的用空着的左手捂上了她的嘴,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道:“小姐……”
林云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尽管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已与说完无异。
她有些担心的缓慢转头看易千由,害怕他会更加伤心。
易千由却不以为意的轻笑着抬起头道:“小姐说了也无妨,小人看得开,只是一直都未曾祭拜过爷爷,也有些想念爷爷罢了。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来。”
青青收回了手,林云渡看易千由还是没有要带她们去的意思,在他抽了一下仍被她抓着的手时,她便没有为难的放开了他,对他点了点头:“嗯。”
易千由往前走了几步后回身,感激的对她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一个疾步翻身,飞跃过左侧路边堆放的房木堆后就不见了。
青青开始对自己小姐另眼相待了:“小姐,奴婢觉着,小姐变了许多。”
林云渡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变了:“变了?变了什么?”
青青弯起眉眼偏头笑道:“开始变得善解人意了。”
以往的林云渡不会考虑他人的想法,自己想如何便如何,若是他人反对自己,要么不理,要么就一直持着自己的观点,让对方改观为止。
林云渡看着易千由消失的地方,沉默:“……”
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去,那自己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去祭拜一个自己连见都未曾见过的人,不仅显得自己的怜悯慈悲之心太过于泛滥,也会令他九泉之下的爷爷误认为自己与他的关系匪浅,他本就不喜欢自己,如此做只会徒增他对自己的反感罢。
经青青这么一说,她好像也觉得自己开始会为他人着想了。
或许因他是自己的意中人,他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自己一次次的失落,一次次的想要改变,一次次的执着不改初心,只想让他改变主意,让他没有理由再拒绝自己,从而让他接受自己……
————
易千由翻进码放建造房屋用的房木堆里后,沿着木堆与木堆之间空出的通道往里走去。
他走了大约两里才到达房木堆的尽头,也看到了一座断壁残垣的破庙,破庙的另一边是一片落叶纷纷的树林。
他不禁激动的跑了过去,他记得自己将爷爷埋在了正对着破庙中间那一排树中顺数第三棵的旁边。
“一…二……三……”
那天大雪深寸许,破庙里的木棍也都腐朽得差不多了,他是用爷爷的拐杖掘的坑……
噗通——
他泪眼模糊的跪倒在一个被厚厚一层落叶覆盖住的小土坡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对不起,千由不孝,如今才来看您,”他抬头擦了擦眼眶的泪水,声音嘶哑道:“多谢爷爷的教导,千由永生感激,此次只能匆匆跪拜,不日再来看您……”不日究竟是几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他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怕自己一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让林云渡她们久等。
轰隆隆——
此时,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整个濂州城都在跟着颤动……
原本平缓的流水翻涌起了数尺高的浪花,河道里的船撞的撞,翻的翻,正在砌墙搭房梁的人大部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给震得从上面掉了下来,一时和谐热闹的濂州城乱成了一锅粥,人们都惊慌了。
“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地震吗?”
“啊啊啊!地震了!快跑啊!”
“不要站在河边!船上的人快上岸!”
“啊,娘!”(必备的一句话……咳,一不小心又吐槽了)
“快走!别回去拿什么钱了!万一房子塌下来,你连命都没了!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
“唉?好像除了刚开始那会儿,震动渐弱了……”
果不其然,一盏茶后,震动完全停止。
纷乱逃命的百姓也都停了下来,不安的望向四周,生怕等下又突然再来一次。
“……停了?”
“好像是。”
“怎么回事?”
落水的人呼喊的声音终于将他们拉回了神:“救命啊!我不会水!”
“救命!”“救命啊!”“救…命……”
“地震停了,还愣着作甚!快去救人啊!”
……
另一方,黎国南方边境的一座小镇——水源镇同样发生了震动,其旁边唯一一座高山山顶上,一名长相儒雅的男子抬头望着从南方涤荡而来的血色剑气,一甩手中拂尘后掐指一算,算出的结果却令他很是不可置信。
黎衡两国边境处,竟突然多出了一个结界,不,或许是那结界本就存在,只是被什么打破了,才能让他察觉到它的存在罢了。
那个结界不简单,而如此强大的剑气……打破它的会是芒痕剑吗?
结界里逃出来了一人一妖?还是先去一探究竟吧。
剑气横扫而过之后,天空瓦蓝澄澈的更是不见片云,除了打破结界导致的震动外再无其他异象,但也难以猜测从结界里出来的那一人一妖究竟是正是邪。
儒雅男子所站悬崖上长着一棵花繁叶茂的桃花树,震动停止后,树干周围泛起一层涟漪,一个粉衣娇俏右眼角却有着一块殷红疤痕的小姑娘从树干里走出来,然后跑到男子的身旁问:“师父,发生了何事?”
她虽也察觉到这地震来的蹊跷,但道行尚浅,无法如她师父这般可以掐指推算。
霄云子闭目,摇了摇头:“为师且去看看,若佩儿回来了,你便教他练剑吧。”
说完,他一甩拂尘,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即便如此,泠玉还是对着霄云子刚站的地方行了个礼:“是,师父。”
不久后,山下跑上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少年年岁与泠玉差不多大,见着泠玉就疾步上前去,边打量看她有没有事,边喘着粗气道:“呼呼…阿玉,太…太好了你没事,师父呢?”
泠玉抿唇淡然一笑,转身坐到桃花树下的石椅上,对着眼前的翩翩少年道:“师父去察找地震的原因了,临走前师父还说,让我教你剑法。”
少年莫佩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啊?”
泠玉与他是同时被霄云子收为徒弟的,霄云子让泠玉教他剑法……
难道自己就下山去还个酒菜钱的功夫,师父就把剑法传给了阿玉,而阿玉也学会了?
泠玉一手搭在石桌上撑起下巴,偏头看着此刻惊呆了的美少年,笑的意味盎然:“怎么?不相信我么?”
如果莫佩知道她是妖的话,还会这么惊讶么?
莫佩连连摆手:“不!我相信阿玉……”只是心里有些落差罢了。明明想要保护你,却总是愚笨的学什么都比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