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七年,春,大陵朝的少年天子迎来了登基以来的第三次选秀,较之前两次的仓促与简陋仪式,这次选秀人数大面积扩张,已是在朝六品及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子皆可进初选,这一旨意让众多低官之家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而姜家正是其中之一。
所谓姜家,族中最高官职虽只为五品文官,但鲜少人得知的是,姜家的先祖曾为大陵的开国元勋,那可是有侯爵在身的世家大族,然,世代更替,姜家也在人才凋零,世袭削爵中渐渐没落,以至于几百年后,在大陵世家中早已无一席之地。
作为一个曾经辉煌的家族,姜家即使如今没落,也依旧保持着世家风范,文人气节,但这些在其他人眼中,变成了沽名钓誉。
也是,同为低官之家,姜家的高气节,岂不是显得他们低俗不堪吗?他们也自认不低人一等,所以平素最不乐意与姜家为伍,以免被说“攀附”。
而对于姜家此等低不成高不就的地位,京都之中也都默契的称之为“文人之首”,其中深意,也不知是褒是贬了。
这些京都传闻,姜家尚且自不自知不说,但对于这次选秀,族中却势在必得,所有适龄姑娘无论嫡庶,早在初选之前三个月便开始花大价钱请教养嬷嬷一起教导。
别问她们都是不是六品官员的家中女儿,不是还有认义女,过继吗?
所以,作为正经五品官嫡次女的姜予淮虽为家中小女儿,但在各种方面条件都不如过继来的所谓嫡长女姜玉溪时,受到的重视也以此下降,大多人对她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也是得过且过,大把资源也都用在姜玉溪身上,只求其能够入选妃嫔,进宫沐天恩,为家族谋得一个前程。
面对这样的情况,对一个拥有全新灵魂的姜予淮来说,她只是淡淡一笑,就算再鸠占雀巢,也终究抵不过原主家人对原主的关爱。
在她的记忆中,原主的爹娘和弟弟对原主都十分亲近,虽说那姜玉溪很小便养在姜家,后来也就顺其自然的成了义女,但因为这份她没有的关爱,可没少仗着原主的懦弱和族中对她的器重暗里欺负姜予淮,可怜姜予淮从来吃的哑巴亏。
可不,就因为又一次的争执,导致原主落水一命呜呼,才有了她这个异世灵魂的到来。
……
来这里许久了,姜予淮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冥冥之中会有一个人和自己长得如此像,且名字相同。这是一个架空的时代,却又与华夏古代如此相似。
她的前世是个孤儿,从小没见过一个亲人,独自长大,后来做了大学讲师,身边却还是没有亲近的人,她不是不羡慕别人,所以她努力,想要活的比别人好,或许是证明什么吧,但无人知晓。
而今的这次穿越,却更像是上天对她的一次救赎,姜予淮在那一刻有了父母,有了亲人,有了奢求已久的温暖,所以,她欣然受之。
父母的荣华,父母所在乎的家族,她亦不愿假手于他人,本身她便是冷情之人,哪怕后宫水再深,她也要趟,这无关风花雪月,只为这片刻温暖,她要活的更好。
“小姐可睡了,奴婢能进来吗?”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吵醒了姜予淮。
姜予淮一听,便知是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丫鬟月影,懒懒的倚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这才幽幽道:“进来吧。”
不时,门便开了,一名面目清秀,身着青色布衣的女孩子便进来了,长相倒是较为讨喜,只是神色间淡淡的,看起来很是谨慎老练,与其年龄极为不符。
“小姐,夫人那边要您过去,说是有话要说。”月影进来目光一扫,便开始静静的收拾桌上姜予淮喝过的残茶,边告知刚才的事情,言语间斟酌着询问。
毕竟,对于她们来说,捏着自己卖身契便是唯一的主子了,而万事都需以主子一意愿为重。
姜执淮淡淡撇了眼月影的动作,心中暗暗庆幸,敢情这丫头贴心懂眼色,还很拎得清,用得很顺手嘛,看来当初去找娘把她们的卖身契要来很对,这并不是不相信她们,只是添个保障罢了。
“恩,知道了,侍候更衣吧,去见见娘。”姜执淮暗暗想着娘这时候要见她,一定是因为选秀的事情,不由动作慢了下来,一副沉思状。
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一旁的月影先是唤了月杉进来梳妆,又见姜予淮发起了呆来,便很有眼色的站在一边等候,一面示意月杉勿轻举妄动。
月杉接收到月影的眼神,也立在一旁,朝月影吐了吐舌头,又瞄了眼自家主子,眼珠转了转,终是不如月影沉稳,试探的问道:“小姐?”
姜予淮回过神来,淡笑着点了点月杉的额头,摇了摇头,不住笑骂道:“你这丫头,没看你小姐我在想事情嘛,还出言扰我,你要是有月影一半稳重就好了,我也不用天天罚你了。”
“哎呀,小姐,月杉知道错了,奴婢哪有月影姐姐那么好啊,现在时候真的不早了,夫人还在等着呢,您快快更衣吧。”月杉一面嘻笑道,一面忙着帮姜予淮选衣服,语气间尽是这个年纪女孩的天真俏皮。
姜予淮无奈一摇头,一旁的月影也止不住笑了声,嘲道:“小姐可别惯坏了月杉,这丫头是越发伶牙俐齿了,当心哪天小姐真罚你,可有你哭的。”
后半句话已是板着脸故作严肃了。
“你们啊……”姜予淮闻言一笑,任由着月杉给自己更衣,也不说话。
这种淡淡的亲昵虽平常,对她来说却也是难得了,她很开心能享受这些止于礼的玩闹。
……
更衣后,姜予淮便带着月影和月杉向姜夫人的院子走去,此时天色尚早,天倒也不太热,徐徐走在园子里,也是舒心的很,但如果没遇到姜玉溪的话,那就更好了。
“予淮妹妹可是要去母亲院里,姐姐刚从那里出来呢,母亲心疼我每天学习礼仪太累,从腕上褪了个玉镯子给我,你说这怎么好,这可是母亲最喜欢的呢。”迎面走来,只见一面容出众的粉衣女子捂嘴娇笑着,言语间虽说无德接受,却句句炫耀着皓腕上的羊脂玉镯和所谓礼仪课,神色略张扬。
姜予淮撇了眼趾高气扬的姜玉溪,淡淡的笑着道:“那妹妹可就恭喜姐姐了,亦预祝姐姐能在选秀中得圣上青眼,妹妹还等着去娘那里,便先失陪了。”
言罢,姜予淮便目不斜视的从姜玉溪身边擦肩而过了,步伐端得是优雅,却把后面的姜玉溪气了个半死,她本想炫耀一番,却不想姜予淮这般无视,倒显得她自做多情了,只得一跺脚,气急败坏的带着丫鬟仕梅快步离去。
月杉见此,幸灾乐祸的一笑,却没有多嘴说什么,只是悠悠跟着姜予淮,也不知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