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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已经到了深夜,经历一天的血战后守军虽然伤亡不大,但每个人都疲惫不堪,道森也在担心这样的状态还能坚持多久。他已经让除了照顾伤员的人之外的战斗人员尽量轮班休息,救援不知道何时赶到,敌人的大部队也不知道何时会大举进攻,现在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队员们除了伤员之外都在各处警戒,他们监视着登陆的敌人的一举一动。经历过刚刚的混乱虽然没有严重打击敌人的实力,却极大地挫伤了他们的士气。现在他们变得更加谨慎,虽然很难对他们发动大规模袭击,却也不必担心短时间内他们会有大的动作。

海上的舰队已经集结了一大片,规模比当时被俘的整支登陆部队还要大,这还只是和瓦蓝德战斗之余冲进来的尖兵,在瓦蓝德被击败之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舰船会加入它们。

按照道森的计划,天亮的时候借助阳光的掩护向被敌人占领的阵地发起进攻,由于那时阳光正好在他们背后,既可以让敌人的目标暴露无遗,又能够妨碍他们的视线,是一天中最适合进攻的时机,不过在这之前敌人也在不断进行准备,到时候可能早已经架好了机枪大炮等着他们去送死。但是最让他们头疼的还是海上的舰队,只要有它们在,救援部队就很难把他们接走,而如果舰队一旦开始对他们防守的林地进行炮击,守军的这点兵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此时的守军虽然弹药还算充足,人员损失也不是很多,但是却没有足够的重武器,如果之后赶到的敌舰再派出机器人就很难对付了,不过敌人拖了很久也没有再派出一台机器人,看来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漫长的夜晚变成了心理素质的较量,如果不是坚强的人,光是这种等死的气氛就足以让他发疯。

道森又试着联系嘉蒂,和之前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但他相信嘉蒂一定还活着。虽然有希尔博士这个累赘,只是这种场面她还是完全应付得了的,只要不是遭遇到外星人。

想到外星人,道森不免一阵后怕,开战至此没有任何外星人攻击的迹象,如果这次是他们的联合作战那外星人应该早就到了这个岛上。能够解释至今没有受到外星人袭击的说法只有两个,要么外星人没有加入这次作战,而是进攻其他地方或者没有出动,但是这样的可能性非常低,毕竟这里是敌人优先进攻的地点。另一个可能就是外星人在等待着更好的机会,在等到合适的机会时再把守军一举歼灭,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可就有麻烦了。

想到敌人一直没有对岛上进行大规模炮击可能是为了避免误伤外星人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刚才跟数百名突击队员交火并歼灭了他们,但是同样的人员如果是和外星部队遭遇可能就是相反的情况,虽然自己的队员也有隐形装置,但是却同样无法发现外星人的士兵,其他战士更是会成为活靶子。

留守在刚才伏击突击队的地点的两名队员再次向道森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让道森从刚才的想象中醒过来了,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只能是遇到什么情况就想什么办法,一味去猜敌人打得什么算盘是毫无意义的。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震得道森打了个冷颤,经验表明这是敌人开始炮击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把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能动的人都立即开始寻找掩体并把伤员抬往更安全的地方,但是敌人毫无保留的轰炸是无法靠岛上的建筑和树木来完全防御的,被炮弹直接击中的地方无论是什么都将不复存在。

剧烈的爆炸几乎使他们守卫的这片丛林翻了个底朝天,刚刚还是枝繁叶茂的树木,转眼间就变成破碎的黑炭。空气中混入了火药和尘土的味道,让人透不过气,不过这些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跟身边的凄惨景象比起来这些都太微不足道。

整片大地像沸腾了一样,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个可以埋下百余人的弹坑,紧接着是各种本该在这个坑里的东西从天上落下来:碎木头、泥土、石头、还有不知是谁的尸体的碎片。爆炸声早已把所有人的耳朵震聋了,除了嗡嗡的鸣响声只能听到各种不知什么方向传来的惨叫声和哀嚎声。每一声爆炸都宣布着某个生命化为了尘埃,每一块打在身上的物体都有可能沾满了战友的血肉,但是幸存的人连考虑这些的工夫都没有了。

这样的爆炸不知持续了多久,还活着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就像那些死去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事实上除了眼前能看到的人之外,每个人都不知道刚才都有谁在爆炸中送命。

丛林已经化为焦土,想要继续隐蔽在这里已经不可能了,捡回一条命的道森赶紧集结剩下的人准备撤离,这一片混合着弹片和尸体的土地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保护他们,为了继续战斗他们必须逃离这里。刚才的炮击使守军失去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剩下的也大多身负重伤,连行军都十分困难。

“还能动的都过来帮忙,能跑起来的快去居民区那边找车,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敌人炮击过后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

士兵们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大多可以想象到道森队长在说什么,他们必须想办法找到车辆把大量的伤员带走,否则他们将被之后蜂拥而至的敌人所淹没。

菲欧和艾丽由于刚才一直在照顾伤员,和伤员一起躲在后方,所以只受了一点轻伤,她们带着几名还算健全的士兵去找交通工具,在勉强找到几辆没有被毁的车之后几个人赶紧返回去把剩下的人接走了。幸存下来的守军退到居民区里防守,准备进行巷战。残缺不全但勉强可以使用的武器被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大家做好了最后抵抗的准备,只等着敌人或者是救援谁先赶到。

幸存的队员只剩下九人可以战斗,他们防守在第一线,准备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为大家争取时间。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来,本来是计划中向敌人进攻的时间,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就会攻过来。每个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菲欧远远看到阴影中有东西接近。“有人过来了,两点钟方向,大家提高警惕。”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狙击步枪瞄准了那个人影。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这边有人看到了他们,带头的举起双手,用手上的发光体给防守的队员们打信号。

“别开枪……我是……”菲欧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停顿了足足两秒钟。

“你是怎么了?那边的是谁?难道是……”

“是嘉蒂,嘉蒂她终于找到我们了!”

“可是就算是嘉蒂和希尔博士也只有两个人,那边的一群少说也有十多个,难道是她带来的救援部队吗?”

“太暗了,等她们走到亮一点的地方就能看清了。”

嘉蒂仍然在用光剑打信号。“敌人已经撤退了,你们安全了,我和希尔博士也都没事……”菲欧一边看一边翻译,但是等这一队人走到亮处的时候菲欧吓得差点走火,跟在嘉蒂和希尔博士身后的是十余名外星人士兵。

“是外星人!”这句话把所有人吓了一跳,马可赶紧跑去找道森,其他人纷纷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嘉蒂再次用信号告诉他们不要射击。

“她们这是被俘了吗?为什么会跟外星人在一起?”

“不知道,她一直告诉我们不要射击,但是让外星人就这样接近,以我们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外星人为什么不使用隐形装置?而且你们看嘉蒂和希尔博士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服装,这绝不是被俘后的样子。”

“该不会是外星人被俘了吧?可他们手里还拿着武器,让他们就这样过来真的没问题吗?”几名队员开始议论纷纷,谁也不敢放下枪,但也没有人开火。

“我来看看。”已经赶到的道森从菲欧手里接过狙击步枪,从瞄准镜里看到了嘉蒂那边的情况。

“她刚才打的信号是怎么说的?”道森放下了枪,回过头问菲欧。

“她说别开枪,是她……敌人已经撤退了,我们安全了,她和希尔博士都没事……”

“既然她说没事了,那么应该是真的没事了,我们下去找她吧。”

“可是她身后跟着那些外星人……”

“我们还是相信她吧,如果外星人来者不善的话即使我们不出去也难逃一死的,既然都走到这来了肯定另有原因。”

道森带着几名队员出去迎接嘉蒂。“嘉蒂,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说吧?最危险的是一直在和敌人战斗的你们啊。我刚才看了,防守过的地方都被炸得不成样子了,一定有不少人都遇难了吧?我当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看到他们走出来后嘉蒂收起了光剑,快速跑过去检查大家的伤势。沉默了许久后眼泪汪汪地反问道。

“那还真是让你担心了,我的命硬着呢,我选出的人也不是谁想杀就能杀死的,尽管经历了那样的轰炸,我的队员里光是还能战斗的就有九个……”

“别逞强了,战斗结束了,瓦蓝德正在重整舰队和打捞落水人员,等他们那边的工作完成之后就会过来接应我们,现在赶快找个地方为大家进行治疗吧。”

在道森和瓦蓝德取得联系后,嘉蒂和希尔博士帮着守军战士们转移到没有被轰炸的实验室,并且从居民区废墟中找到一些食品和药品,所有人都在那里等待瓦蓝德的救援。

坚持到最后的战士们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下了,已经几个小时滴水未进的道森也终于能够坐下来喝一口热茶。在稍微缓过来一点之后,剩下的队员都纷纷聚过来询问嘉蒂她那边的情况。

“我在飞船那边找到了希尔博士,正打算带她走的时候就和刚刚降落的外星人遭遇了,在希尔博士的帮助下我成功地控制住了他们的队长,并通过队长控制了剩下的外星人。然后我和希尔博士以及那些外星人驾驶飞船去帮瓦蓝德解围。外星作战部队的飞船火力很强,速度又快,我们很容易地击沉了几艘敌军的舰船,并帮助瓦蓝德夺取了制空权。敌人见形势不妙就匆忙撤退了。之后我们又飞回来攻击已经登陆的敌军,他们一看是外星人的飞船,很快就放弃抵抗撤退了。然后我们在那边降落,到处找你们,找到了刚刚被炮击过的地方之后跟着轮胎的痕迹一路找过来……”

嘉蒂说不下去了。刚才听得津津有味的道森和队员们忽然反应过来气氛不对。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吗?我们现在终于没事了,你的行动很及时,救了瓦蓝德也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你们的支援我们是不可能得到救援的……”

“可是……如果我没有攻击敌人的舰队的话,他们应该是不会对岛上进行炮击的,因为外星人一开始就给他们下了指令让他们不要炮击。”

“但外星人让他们那么做并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为了保证他们不受到干扰。你做的是对的,如果不先支援瓦蓝德,等他那边撑不住了我们这里将立刻陷入绝境。而且瓦蓝德那边的人也比我们多,我们充其量只有几百人,就算你全救出来也不过是瓦蓝德舰队里一艘船上的人数,这样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吗?”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办法保护你们,我做不到保护你们所有人……”

“这种事谁也做不到啊。过去的人们在这种时候都会祈求神能够拯救自己,但是神却从来没拯救过任何人。后来我们终于发现,不是神不想拯救,也不是神不愿拯救,而是神根本就不存在啊。你不是总跟我说你也是个普通人吗?是普通人的话做不到这种连神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可是……我父亲……威利斯他……”道森看着她泛着泪光的蓝眼睛,觉得她马上就会哭出来,正准备安慰她,听到她提起威利斯的事后长叹了一口气。

“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才够呢?威利斯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我也有责任,而且比你的责任还要大。如果连你都自责到这个程度的话,我是不是都应该自杀谢罪了?”

“不是的,我不是……”

“不过即使我应该自杀谢罪也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用来祭奠他的东西,这也是他生前唯一未偿的夙愿。我已经意识到我的错误了,但是就像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威利斯也不完全是正确的,正是因为他总是纠结于如何减小死亡数字才一直没有想出结束战争的好主意。你觉得今天的战斗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几千人?几万人?光是被我们守在岛上的几百人杀死的敌军恐怕都有两三千人,瓦蓝德那边的海战就更不用说了吧?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死亡数字在这种世界大战中也只不过是个零头。如果考虑到历史上的每一次战争,人类历史上被战争夺去的生命也许是地球上现有人口的几百倍都不止,那么这能够说明如果当初毁灭全人类从而彻底终止战争就是拯救了后来会葬送在战争中的那些生命吗?这反而是比战争更彻底的毁灭吧?这样的问题是不能通过数字去考虑的,无论死去的人是和自己有关还是无关,我们都不能用数字去衡量战争,如果非要衡量的话也应该以幸存者的数字而不是死者的数字来衡量一场战争。就像今天的战斗,不要光想着因为你的行动有多少人死去了,而要看到因为你有多少人活下来了。如果你没有出击,尽管那些本该被你击沉和射杀的敌人没有死在你的手上,但是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话双方的死亡数字都是会不断上升的。我们这边也是一样的,即使敌人不进行炮击,天亮之后我们双方都将在此展开阵地争夺战,仍然会有无数的我方士兵在战斗中死去,最后剩下的人很可能还不如现在这么多。你看吧,你这不是很好地保护了我们这些战斗中的幸存者吗?”

道森正要得意自己终于给这个经常对自己说教的大小姐好好上了一课,报了曾经屡次被虐的万箭之仇,却忽然发现嘉蒂正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己。

“那个……道森,你说完了吗?”

“差不多说完了,怎么了?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是跟我刚才要说的好像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在这白费了半天口舌。”

“因为你说得太起劲了,我根本插不上嘴。”

“那你要说的是什么?”

“我忘了,现在脑子里都是你刚才讲的那些话,已经想不起来我刚才要说什么了。”旁边的队员们都被最后这几句话逗乐了,本来是很沉重的气氛,到底是怎么被驱散的呢?大家也懒得想它,也许道森队长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吧。

旁边的人不知道这些队员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笑出来,只能认为是嘉蒂小姐带来的好消息让他们相信大家都能活下去了,感受到这份希望的人不知不觉中也露出了微笑,有的人还笑出了声。就这样,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士们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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