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我的名字。”
孩童稚嫩的声音从黑暗处的虚无传来,静卧在床上的慕卿尘顷刻间便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抹了一把额面上的汗珠,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无睡意。
自那****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去两日了,顾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只道要暮春好生照顾她,日日又忙得紧,让她连同去求证的机会也不曾有。
不过她也理解……
听叶辕说,六日前那次大战,他不顾阻挠将她救下,却不料艾勇早有准备——
熊熊烈火燃了一日一夜才被人全然扑灭,可村庄俨然已成为一片废墟,全村的人无一生还。
皇上在前朝知道后大怒,令肃清王前来辅助顾宴,与他同领总率将军一职,号令全军。
所谓“辅助”不说是说得好听罢了,同压制又有什么两样?
慕卿尘勉力从床上坐起,牵扯着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随意地从床边勾过一件外衫披在身上,便下了床,缓步走到窗边的小几旁坐下,看着天边高挂的月盘,心中满是无奈——
此刻顾宴怕是不会再想见她了吧?他向来最看重百姓,然而不管她是否有意,满城的百姓却实实在在是由她害死的;再加之他从一开始便怀疑她是肃清王身边的人,这件事不管如何她都算是帮了肃清王一把,谁会喜欢上一个害自己的细作呢……
在者,听这两日日日都过来的叶辕说
这次朝玥公主也会过来……
慕卿尘看着小几上翎鹰傍晚送来的两套男子衣装,心中像是被细细小小的针反复凌虐一般地难受。她紧抿着唇角,触摸着上等绫罗裁剪出的衣装,满是苦涩地勾起唇角,声音轻细而缓慢:“小白,你是有多喜欢朝玥,才会那般怕她误会……”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慕卿尘的窗子,闯入了另一个还未熄灯的房间。
“王爷。”翎鹰毕恭毕敬地立在顾宴对面。
顾宴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都办好了吗?”
“都按王爷的吩咐办好了。”翎鹰半垂着脑袋,依旧立在那里并不似从前说完便退下。
“有事?”顾宴抬眸看他。
“属下有一事不明。”翎鹰单膝跪倒在地。
顾宴点点头,让他直说。
“王爷前几日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慕小姐,为何这两日慕小姐醒了王爷您却……”翎鹰大着胆子把心中存疑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顾宴抿唇沉默良久,久到连同翎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以为顾宴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似是回答翎鹰的话,却又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有些心思,早些断了对我对她怕都是好的……”
翎鹰似是还欲多说些什么,顾宴却抬了抬手,堵住他要说的话,令他退下。翎鹰微叹一口气,却不得不从,离开了顾宴的房间。
顾宴静默了一瞬,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蓝砂石手串,圆润的黑色珠石上泛着点点蓝色,一如当年一别,她月光下纯粹透彻的眸子。
那日出兵前所收信件是艾勇所寄,可里面还夹杂着一缕衣衫,月白布缕上仅“大局”二字他便知她的意思。
可,他又怎会舍得?
上天待他不薄,跨越了时空的界限将她送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又怎会拿她的性命去做赌注?
但是,这次的事件真真是千钧一发,她昏迷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剥开她的衣衫看见她遍体鳞伤的那一刻、太医说她毒侵五脏六腑要靠她意志醒来的那一刻,都让他开始怀疑他将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所以他不去看她,他想既然给不了她安逸舒适的生活,不如就此放手,趁着她对他情谊还不那么重、她还未曾想起小白是他的时候,放她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岂不更好……
顾宴深深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手串贴身放入胸口,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再一次执起书卷,细细翻看起来。
慕卿尘再次醒来,已是卯时三刻,她昨夜睡得晚,如今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表示毫不配合,但她依旧强迫自己从床上起来,手脚麻利地换上小几上昨日傍晚送来的男装。
湖蓝色的衣袍衬得她更加白皙如玉,将长发理到脑后,末端用一深蓝发带松松绑着,几缕碎发垂在脸旁,倒真有几分娇柔病公子的模样。
慕卿尘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才转身抬步出门。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便看到一身朱衣张扬的叶辕。
叶辕似是没想到她会出来,面上神情似是有些不喜,快步走至她面前,眉头微蹙:“你伤还不曾养好,怎么下床了?不是叫你好生养着吗?”
“听闻今日朝玥公主要来,便出来瞧瞧。”慕卿尘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可她心里,远不如表面上这么波澜不惊。
叶辕叹了口气,他知她今日为何出门,也知她心思一定便不易改变,干脆应允道:“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快到了,顾宴他们一早便在那守着了,我懒得起,便掐着点去,尘妹妹,咱俩便一同去罢。”
慕卿尘点了点头,微微勾着唇角:“多谢……”
他们二人刚至城门口,慕卿尘便瞧见浩浩荡荡地一群穿着盔甲的步兵、骑兵护着两顶轿子向城门走来,然后便瞧见站在最前面,身着一身绛紫衣衫的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