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方才有个小乞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顾宴闻言从书卷中抬起头，示意小士兵将信件放在他的面前。他展信看了两眼，脸色突然变了几变，蹙眉问道：“那个小乞丐呢？”
小士兵垂头不敢看他，一副歉疚的模样：“他，跑得太快了，混在人群里，没，没追到。”
“……”顾宴低眸沉思了一瞬，便挥手令他退下。
但那小士兵依旧站在那。
顾宴抬眸看他：“还有什么事？”
“元蜀已经兵临城下，我们是不是要……”那小士兵斟酌用词。
“……”顾宴垂眸，深思一瞬，在心中已有定夺，缓缓吩咐道，“令黄将军点兵一万轻骑，在城内候着。
“是！“那小士兵立刻领命逃似的退下，顾将军近日心情不好全营谁不知道，论谁都是不愿轻易招惹的，方才为了谁去送信一事他们还划拳比了好久，才做的决定……
那小兵才退下一会儿，叶辕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抹红影毫不客气地掠到他的面前，眼眸猩红：“顾宴，亏你还能坐得住！”
顾宴收起信纸，随手当做书签夹在兵书里，闲散得如同品一杯茶、折一只花，丝毫不见方才蹙眉模样，仿若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同他无关一样：“有什么好坐不住的？”
“你不是同我说尘妹妹她不会有事的吗……”叶辕紧蹙着眉头，指着他后方窗外，“那你知不知道，如今兵临城下，尘妹妹她，她被吊在油锅上，城外的火球箭羽正对着我们尚未夺回的郓城！”叶辕猩红着眸子盯着他：“就算你能至尘妹妹的性命于不顾，你也不能至全城百姓于不顾！”
顾宴淡淡从窗户扫了一眼城外驻留的上万骑兵，和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大锅以及锅上悬着的命悬一线的慕卿尘，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眼，淡漠地看着叶辕：“急，是没有用的。”你越急，越容易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敌人可以揪着你的弱点杀了你，而后再杀了已经没用的“弱点”，你不仅会丢了命，而且连自己的弱点也保护不了。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怎么办？！”叶辕怒极反笑，紧盯着顾宴的眸子，势要他给个说法。
……
慕卿尘再度因体内的灼痛感而转醒时，便看见自己被绑在十字架上，脚下不过一尺便是一口装着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滚油大锅。
她半眯着眸子，缓缓抬起脑袋，强忍着内脏的灼痛感，隔着油锅里翻冒出的气体和漫天的飞沙看着远处城墙上的一抹白影，唇角想努力地上扬，却最终作罢，她听得出身后传出艾勇的声音，以及他暗藏在语气中的满满得意：“顾宴，怎么样，我给你的信你看过了吧？我手里的这个女的是什么身份我也不啰嗦了，这个选择很简单，满城的百姓和这女的，二选一！”
慕卿尘心下一紧，紧紧地盯着远处立着的白影，抿着唇角。
“呵，”远处的顾宴轻笑一声，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攥着十字架上初醒的人，由于内力深厚的缘故，顾宴的视觉总比别人好些，他能看见她故作坚强，倔强地想努力轻勾唇角的模样，正因为能看到这些，他的心脏才会如同被人死死攥住一般难受。
他将所有情绪全翻收入如玉的黑中，露出不屑的神色，看向坐在军队正中的艾勇：“她是谁，于宴而言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仆，艾将军怎幼稚至此，妄想用一个奴仆同满城百姓作比较。”
卑贱的奴仆……
果然……
风卷着顾宴无情的话送入慕卿尘耳中，她低下头，此刻感觉心脏很凉，就像已经停止了跳动、被冻结了一般，不知是毒药的原因还是顾宴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可能只是顾宴的说辞，但当真正听到这些话语从顾宴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她又不得不乱想，这感觉就像是你比完赛，明明感觉九成能赢，却还忍不住会想如果输了怎么办，一样的让人纠结。
艾勇毫无预兆的笑声吓到了正在纠结的慕卿尘：“哈哈哈，顾将军还真如传言所说，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将军。”
“……”顾宴没答他，面色上岿然不动，但宽大的衣袖中隐藏的手俨然已经紧握成拳，指尖扎入肉中也丝毫没有松开。
“所以，顾将军选择的是……”艾勇不在意他理不理自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暗暗做手势让所有人准备好。
几乎是瞬间，顾宴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狡黠，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藏在衣袖中紧握的拳头有了丝松动：“还用选吗？自然是这满城的人民。”
艾勇似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顾宴会那么快的做决定，而且决定得毫不犹豫，略有些不自然地瞟了一眼离军队不远处被吊在油锅上的慕卿尘：“我相信给顾将军的信你也看到了，这女的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不再多想想？”
慕卿尘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城墙上的那抹白影，她听见他被风割碎却仍清晰传来的声音，一切都是按着原计划进行，可她的心为何会止不住的疼，甚至在听到他选择人民时会有些失望，天呐，她到底在渴望什么？
随着艾勇的一声令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大汉，立刻走上阶梯，去用匕首挑开她手腕上的绳索。
随着右手的绳索被缓缓割开，她半边身子都已经悬在了油锅上，慕卿尘看着脚下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油锅，嘴角硬生生地扯起一抹弧度，她想如果她就这样死了，若还能穿越回原来的世界，也无异于是件好事，只是……
慕卿尘在左手腕绳子松懈的最后一刻勉力抬眸望向城墙上那抹白影，忍不住的叹息——
还是，有些遗憾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