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三年六月,乾清宫外。
卯时刚过,正是文武百官纷纷退朝之时。
有一人步履匆匆,脸色凝重,只见他天庭饱满,颔三缕长须飘拂胸前,洒脱飘逸。此人正是已步入不惑之年的纪昀。
“纪大人请留步。”
“刘大人。”纪昀回礼,刘墉是他至交好友,多年相交,情深意重。
“皇上适才提到的盐引一案……”说话间又步出一人,刘墉即刻闭上嘴,来人肥头大耳,一脸奸猾之相,乃如今备受恩宠的军机大臣和珅是也。
“和大人。”照例是依礼问候,刘墉、纪昀与此人话不投机是半句也嫌多。
恰有麻雀飞过,往来无数,刘墉笑着请纪昀题诗一首,其余臣工也跟着附和。纪昀捋了捋胡须,笑道:“众位大人如此抬爱,纪昀恭敬不如从命。”
他稍加思索,吟道:
一窝一窝又一窝,
十窝八窝千百窝。
食尽皇家无限粟,
凤凰何少雀何多。
吟诵完毕,纪昀大笑着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文武百官和被骂后却发作不得满脸铁青的和珅。
纪府。夜已深。
纪昀仍在灯下沉思,眉头紧蹙,提笔写下几行字,又将信纸揉作一团,丢弃。
纪夫人冷眼旁观,并不打扰他,只是去往厨房端了参汤,搁在案桌上,莞尔一笑,丝毫粉黛未施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她清澈晶莹的美眸斜睨身畔的男人,举止间神采飞扬,谈笑间意气奋发,嘴角微上扬,相伴近二十年了,仍是没有看够。
老天还是公平的,自己虽不能生育,但却赐予了她世上最重情重义的男子,足以弥补那些微的缺憾。
冷不防唇上被印上一吻,一回神,迎上一对幽深眼眸,心跳顿漏半拍。
纪夫人羞涩道:“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被人笑话。”洁白近乎透明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尤为可人。
纪昀怦然心动,火辣辣的吻了下去,一时之间,满室春光旖旎。
“说吧,出了啥事?”一席温存后,纪夫人轻声问道。
纪昀低叹道:“两淮盐引案发,皇上已降旨将抚台普福、高恒革职,运使赵之璧暂行解任,并传谕富尼汉传旨,将原任运使卢见曾革去职衔,派员解赴扬州,并案质传讯矣。”
纪夫人大吃一惊,纪昀的妾室郭氏所生之女纪韵华,便是嫁给了前任两淮盐运使卢见曾的孙子卢荫文。纪夫人自己不能生养,对纪昀妾室所育子女均厚待,尤其是这纪韵华,几乎是由纪夫人一手带大,如今卢见曾有难,势必牵连卢荫文,甚至还会连累到纪昀。纪夫人对卢见曾的为人是清楚的,若说他是贪赃枉法之徒倒不尽然,只是他喜欢结交天下名士,对家境贫寒的文人,更是慷慨解囊。在扬州任两淮盐运使时,与文友编成了一部三百多卷的诗集,这样宏大的举动,光靠俸禄自然不顶用,也就跟着占用了一些公帑。未曾料想,东窗事发,竟要抄家夺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