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弦小弦交错而弹,朦胧月色瞬间崩溃。
急促的音浪扑面而来,漫天黄沙滚滚,好像要把这边陲小城给吞噬掉。
“咻~”是死神镰刀的收割声,几十架投石机和八牛床弩齐发,短暂的失神后,城墙上土石崩裂,烟尘腾起,一片片血肉模糊。
一声低沉的号声响起,城外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向城墙涌来,城墙上的守军万箭齐发,冲在最前面的敌军瞬间倒了一大片。黑甲军并未停歇,而是踩着同伴的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当距离城墙还有百余步时,举起手中的诸葛连弩齐射。
咻~咻~咻~羽箭如蝗虫般铺天盖地向城墙砸去,守军来不及反应便被箭雨穿透钉在地上,鲜血顺着城墙蜿蜒而下。
狂沙漫卷滔滔,吹得半夏睁不开眼,依稀看到黑甲军已攀上城墙,两军白刃相接,喊杀声伴随着风的怒吼声响彻天际。
曲调越来越急,像是从地狱深渊传来的哀嚎。漫天沙尘如海啸般涌来,瞬间将半夏卷入其中。
“呼~”半夏捂着心口大口的喘气,浑身都汗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举目四望,自己还是在山林里,漫天黄沙悄然消失。
“好厉害的幻术,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半夏心跳得厉害,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回荡,那种感觉深入骨髓,比真实经历过的还要深刻。
琴声依旧从山顶悠悠传来,没有了之前的急促和狂暴,只剩下淡雅悠长。
半夏运气调息,虽然还是没有半分真气,但激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山顶上的人有大神通,当今修行界没听过有谁能以音律致幻,难道是一位隐世不出的高人?”怀着既忐忑又憧憬的心半夏一步步向山顶走去。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昏暗的山林渐渐明亮起来,半夏的心也随着光亮渐渐活跃起来,越往上走树木就越稀疏,直到一眼可以看到树林的尽头。
“快要到了!”半夏有些兴奋。
原本疲惫的步伐逐渐轻快起来,张开双臂跑出森林想要来一场胜利的欢呼,可刚到森林边缘,半夏就傻眼了。森林在距离山顶近千米的地方止步,从森林边缘到山顶全是大火燃烧后残留的痕迹,上面还密密麻麻散布着直径数米的大坑,缕缕青烟从坑内飘出,脚踩在焦土上,还能感到上面残留的温度。
“难道是有人在这儿度劫?这得多高的修为才能引发这么恐怖的雷劫啊!”半夏缩了缩身子。修行人最害怕的事便是渡劫,平时做的亏心事越多,修为越高引发的雷劫就越恐怖,稍有不慎便灰飞烟灭。所以大修行者大多都清心寡欲,隐居山林,生怕陷入滚滚红尘,惹来一身恩怨。
踩着焦土一步步向山顶走去,不到千米的距离,对于半夏来说格外漫长,因为山顶的那位很有可能是渡劫者,这千米就是半夏和对方的差距,现在半米的雷劫就可以让半夏消香玉损。空中的太阳很诡异地没有变过角度,还是冷冷地挂在那里,像一只眼睛在紧盯着半夏。
终于爬到了山岳之巅,再没有东西能够阻挡视线。
连绵的山峰如卧龙盘体围成一个圈,一个面积有二十平方公里的圆湖静静地躺在其中,像镶嵌在王冠上幽蓝的宝石。眼前是一个由火山口形成的湖泊,灰色荒芜的山体与幽蓝清澈的湖水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外再无他物,更不要讲抚琴的大修行者。
“好漂亮的湖水,没想到这等险恶之地还能有这样的美景!”
半夏满心欢喜地奔到湖边,用湖水洗了洗黑乎乎的脸,一时间忘记了身处险境,一番擦洗后,脸上还挂着点点水珠,犹似出水之芙蓉,晓露之鲜花。
“糟了!怎么没有一个人,那琴声又是从何而来?”半夏这才想起来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晚辈半夏,特闻琴声而来,不知可否能与前辈见上一面。”半夏无奈地对着湖水大声喊道,可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突然湖水中央泛起一圈涟漪,一直扩散到岸边,一节琴声随即悠悠传来,带动半夏的发梢略微晃动。
几节相同的曲调连续而弹,越来越快,平静的湖水开始翻滚,巨大的音浪迎面冲来,像一只重锤砸在她身上。半夏捂着胸口后退几步,有些骇然地看着这湖水。
“不知晚辈晚辈有何得罪的地方,还请前辈见谅。”半夏一边示弱,一边观察环境想要司机而逃。
水面从中间凹陷并开始缓慢旋转,像是在聚集巨大的能量。半夏感觉不妙,转身向山顶奔去,湖水像是感觉到半夏的逃走,瞬间掀起遮天巨浪,将半夏卷入其中,水面一阵翻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突然水面裂开一个口子,像一张嘴巴。
“嗝~”
嘴巴打了一个饱嗝,然后露出一丝渗人的微笑。
在一望无际的丛林中间,生长着一棵五人抱的巨树,有着垂柳般的枝条,上面开满了粉色的小花。清风拂过,枝条摇曳,花落一地,形成一大片粉色花毯。
就在这时,一颗核桃般大小的,黑色的种子卷着火焰在天边划过,瞬间砸到了巨树旁边,地上的花瓣一阵腾起。半响过后,原本已恢复平静的土地微微向上拱起,随即四分五裂,一个直径半米的茎干撑着硕大的花骨朵破土而出。
花骨朵刚见到阳光,就迅速膨胀,撑破包在其外面青色的硬壳,紫色的花瓣如细长的刀片层层打开,中间的花蕊呈现火焰般的橘黄色,上面昏睡着一个女子正是半夏。
花瓣完全打开后无法承受半夏的重量,向一边倾斜,半夏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呜~好痛!”
半夏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觉得全身的骨头好像被揉碎又重新组装一样。缓了好一阵后,艰难地用手撑起了身体,原本铺在地上的花瓣随她而起,围绕在她身边,半夏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些花瓣。
琴声忽起,漂在半夏身边的花瓣像得到命令一样骤然向远方飘去。半夏是追着琴声一路到这儿的,此时看到花瓣随琴声远去,哪肯放过这种机会,也急忙追寻而去。花瓣在空中起起伏伏,如游蛇一样在丛林中穿梭,半夏一心追着花瓣,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感觉周围的氛围有些诡异。眼前是由两排高高的龙爪槐组成的林间小道,暗黑的树皮上长满了颗颗树瘤,树枝上还残留着斑驳红痕一路蜿蜒到树下,像生铁的锈迹。眼看花瓣向林间深处飞去,半夏也管不得这么多,急忙地跟着花瓣进了这林间窄路。
刚跑进树林有十多米,便听到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唔~肉的味道!”
半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转身四望除了树并无他物,所以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前行,心里却已经高度警觉。突觉背后劲风袭来,半夏本能地向旁边扑倒,只见身后的树枝如手掌一样在半夏刚才所在的位置扫过,地上的草皮都掀起一大块。龙爪槐一击不中,树干中央忽的裂出一道口子,这口子中长满了尖牙,发出低沉的吼声。
磅礴的音浪砸在身上让半夏的意识一阵模糊,音浪刚过,便看到四周的龙爪槐拔根而起,一点点向半夏靠拢。巨树虽然走得慢,但是树枝挥舞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黝黑的树枝透着钢铁般的寒芒,每挥舞一次便生出咻的破空声。半夏法力全无,不敢抗其锋芒,只能凭借着以往学过的体术左右闪避。
“哼!连小小树妖都敢来欺负我,要是我还有法力,早就用三昧狐火把你们全部烧光!”
半夏心里大怒,好多年都没有这种委屈感了,“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勤勤修炼,再也不会让这些小妖都欺负到我头上。”
眼看到树木成合围之势,半夏慌不择路一脚踩到一个紫色的蘑菇上,蘑菇迅速膨胀,将半夏高高弹起越过树冠。突然一只暗金色狮面鹰喙的大鸟从天上飞来,一爪抓起半夏飞向远方。龙爪槐发现到嘴的猎物被大鸟抓走,愤怒地向天空吼叫,音浪滚滚而来,但大鸟只是猛地扇了一下翅膀,便将音浪击散。
半夏被大鸟抓到不得动弹,想要呼喊可一张嘴风就灌口而入。这暗金色的巨鸟速度击极快,不多时身下的丛林越来越稀疏,本来黑色的土地,其颜色却慢慢向暗红色过渡。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狮面鹰喙鸟开始从腹中发出蛙鸣般的响声,飞行的高度降低,腹中的声响逐渐由蛙鸣变成夏日暴雨中远方沉闷的雷声。越来越接近地面,半夏只觉得热浪迎面袭来,这里的地面零零散散撒落着一些百刺和盐生草,此外便是看不到边的红沙和碎石。
狮面鹰喙鸟就在这红沙上空盘旋,腹中的声响以一定的频率重复发出,且一声高过一声。这时原本平静的沙面突然狂暴沸腾起来,上百条五色的细蛇骤然从沙面下高高跃起,在空中身体还不断地扭曲,像是承受了极大地痛苦。
半夏大惊,这五色小腹蛇乃大毒之物,也是制作毒丹的绝品,据说毒丹一成可让金丹陨落。平常一条五色小腹蛇便可在方圆百里内称王称霸,这上百条一起出现,乃是闻所未闻的奇景,恐怕见过的人早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狮面鸟眼中出现了捕食者特有的寒芒,身形如电,须臾间便吞下了数十条毒蛇。几息过后就剩些零散的毒蛇在地上一阵翻滚后迅速钻入沙中。狮面鸟进食后猛地升高像远处飞去,速度竟比先前快了好几倍,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要赶紧完成。
温度愈发的炙热,空气都好像被蒸发一空,半夏不知道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总觉得眼前的景色笼罩在红色的热浪中,恍惚中听到了狮面鹰喙鸟发出的一声悲鸣。半夏抬头上望,发下狮面鸟原本暗金色的羽毛竟然出现了幽青色的火焰,这火焰越烧越旺,转眼间蔓延全身。狮面鸟弹指间便吞食了近百条五色小腹蛇,半夏惊其为神鸟,但片刻过后却幽火烧身,其中凶险当真是变换莫测。
就在青色幽火将要烧到巨鸟头部时,只见其一阵抽搐后从鹰喙中吐出青黑色的水球,这水球散发着强烈的腐臭,刚落地便腐蚀出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大坑,腐蚀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大坑便深不见底,只留下一个黝黑的洞口。做完这一切后,狮面鹰喙鸟松开半夏,将她朝着大坑丢去,自己却在空中燃烧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丢真当用上了千斤之力,半夏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掉入洞中。洞口的光圈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无尽的黑暗涌来。不知掉落了有多久,身下渐渐出现了点点红光,红光越来越亮,原本狭窄的坑道豁然开朗,原来这里是一个地下溶洞,高二十余丈,宽十余丈,溶洞中间有一条红滚的岩浆形成的三米多宽的火河,蜿蜒流向远方,看不到尽头。半夏看到此景心生绝望,这下不是掉进岩浆烧死,就是掉到地上摔死。“本想成为九尾大仙,没想到落得一个尸骨不全的下场,真当是天要亡我!”
就在半夏以为自己将要香消玉损时,忽觉下降的速度减慢,原来是已经消失的花瓣,在身下越积越多减慢了下降速度,直到半夏安然落地才又悄然消失。半夏脚踩在有些松软的火山灰上,产生了一股不真实感,劫后余生,整个身体都还在紧张得发抖。握了握拳头,这么惊险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更加坚定的半夏求生的欲望。半夏已经能够感到是有人一步步将她引到这里,事已至此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接着前行,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浓稠的火河表面铺着一层灰白色的石灰,里面却是橘红色的岩浆,缓缓向溶洞深处流去。半夏沿着火河一路前行,岩浆散发的热度让人喘不过气。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火河由三米宽变成了六七丈宽,原本还算平静的灰白表面,变成了翻滚的岩浆。正当半夏想要沿着河边接着前行时,忽的一声怒喝在耳边炸开,“什么人敢闯禁地!”
半夏吓得身子一抖,双腿微曲,双手交叉在前,瞬间进入防备状态。
“大胆!”声音刚出,一道岩浆扑面而来。半夏身子一矮,让岩浆从头上飞过,只觉得头顶一阵热浪,恐怕头发都烧焦一片。火焰河中的岩浆咕噜噜地冒泡,蓦地从中窜出四个三米多高的熔岩巨人。半夏心中暗暗叫苦,才从狮面巨鸟口中脱险,又遇这熔岩巨人拦路。这巨人刚从火焰河中跳出,浑身流淌着橘黄色的岩浆,只怕岩浆沾上一滴,就能烧穿皮肉,直到骨头。
巨人刚上岸,就一拳向半夏打来,半夏不退反进,身体后仰,一个滑步避开了砂锅般大小的拳头,从巨人两腿之间穿过。还没来得及庆幸,第二个巨人半个门板大的脚掌一脚踏来,这要是被踩上一脚还不当场四分五裂,半夏情急之下扭腰送力,向右一滚避开了这一脚,可把自己也逼到了石壁边。一声沉重的呼吸过后,滚烫的岩浆从第三个巨人口中吐出,半夏三面环敌,一面靠墙,眼看着岩浆迎面扑来,猛然想起了当年师傅为了让自己更好地了解身体每一块肌肉的发力,让自己练习壁虎游墙的身法。来不及多想,全身紧贴石壁,浑身肌肉一起用力,蓦地向上窜起三米多。
此时的半夏略高于熔岩巨人,一瞥之下发下巨人脖颈下方长了一颗绿色的四叶草。壁虎游墙用的是瞬间的爆发力,所以只是眨眼的功夫半夏就从石壁落回地面上。巨人一拳袭来,半夏矮身躲过,游走到其身后,巨人黑红色的后背上那株翠绿色的四叶草格外显眼。
“这熔岩巨人的背上的温度恐怕有几百度,这四叶草又是如何长到他后背上的?”虽然巨人攻势不减,但半夏的情绪逐渐稳定。看着这滚烫的火焰河,再看着熔岩巨人身上逐渐出现的黑色金属般的光泽,半夏茅塞顿开。正所谓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木为阴,火为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熔岩巨人虽然诡异,但还是在五行之内,其身上的火、土、金相辅相生。此处流淌着地下岩浆,阳气厚重,独成一极,若无四叶草上的阴气相调和,就不可能生出具有生命的熔岩巨人。
想到这半夏精神一振,看来要想突破这熔岩巨人,就必需摘掉其身上的四叶草。巨人身上温度太高,碰之不得,如何摘掉四叶草倒也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