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事,康熙并未多言,但这半个月来,他都不见我,像是料到了我要为胤祥求情似的。我越发的惴惴不安起来,整日呆在逐玉阁内,哪儿都不去,只等乾清宫的消息。
“格格格格,十四爷来了!”我在书房临摹的时候,婉儿嚷着冲了进来。
“快让他进来呀!”我搁下手中的笔,向门口走去,却和十四撞了个正着。
他扶住了我,却未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怔了怔道:“怎么了?这么急着来我这儿,莫非……胤祥出事儿了!”
他一愣,冷笑一声道:“你心里永远只装着四哥和老十三,是不是?”
“我……”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格格,奴婢去沏茶,您和十四爷进屋聊吧。”婉儿懂事地对十四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十四看看我,大步走进屋里,说道:“也许今日我不该来,你根本就关心其他的人不是吗?”
“不是的!”我随他进屋,“只是前些日子皇阿玛圈禁了胤祥,此刻我才如此担心。”
他坐下,出了一会儿神道:“你知不知道今日发生什么事儿了?”看我不说话,他又道:“今儿早朝的时候,皇阿玛锁拿八哥,把他的爵位革去了,还下了令,要圈禁他。”
我蹙起眉头看着十四,我记忆里这一段的历史有些模糊了,只知道太子二废二立,胤祥会被圈禁,可胤禩怎么也卷进去了?
十四接着道:“哼,我为八哥求了情……”我听着心里一松,康熙先前不是说考验他们兄弟间的情分么,十四求情,他该觉得有些欣慰了。可紧接着,我却听十四说道:“你知不知道,皇阿玛拔起佩刀,要杀了我!”
“怎么可能?”我惊呼,“不会的,他怎么会……”
“是真的,”十四深叹了口气,“若不是五哥为我求情,你今天恐怕就见不着我了。可笑啊,竟不是我的四哥为我求的情!”
他怎么会为你求情,你害他心爱的十三弟被圈禁,他心里早对你恨之入骨。我摇摇头,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说:“就是五哥不求情,皇阿玛也不会舍得杀你的,你自个儿不要胡思乱想。倒是八哥,他现在怎样了?”
他看了看我,嘴角浮起一丝讥笑,“你关心他?”说罢又点点头道:“你若真的关心,也不枉费我来这一趟。他现在被圈禁了,名义上也变成了闲散宗室,内务府,他好不容易努力得到的权力也没有了,你说,他现在怎么样?”
我的心也揪了起来,这么多年他打点好的一切,这一夕间倒真是都没有了。可再一想,又不禁觉得好笑。他费尽心思布了局要陷害胤禛,胤禛也布了局想要陷害他,可到头来,确是胤礽出来搅了局,把什么都变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十四皱起眉,不解地看向我。
他也不是局外人,我便笑着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倒也笑了,“呵,是啊,如此说来最高招的那个还是二哥……哈哈……不过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他太子做得好好的,怎么会去行刺?”
我笑着摇了摇头,胤礽的痴,我不必告诉他,他也不想知道。
临走的时候,他叮嘱我道:“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到皇阿玛面前为谁说情,要懂得明哲保身,知道吗?”
我心里一动,乖乖地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十四总在为我考虑,只是我难以回应他的这份情。
又过了七八天,胤祥和胤禩那边还是都没有被释放的消息,康熙也还继续不见我,甚至给我下了禁足令,除了延禧宫,哪儿都不能去。我心里明白康熙的意思,我和那些个阿哥们都关系匪浅,十四是嘱托我明哲保身,他就用禁足令来强制我明哲保身。可是我心里却越发着急,究竟我不知道的这段历史里发生了什么?
再在逐玉阁里呆着我就要发疯了,叫上婉儿便直奔延禧宫去。想必康熙没有不许我去延禧功,一来是希望我能去陪陪良妃;二来,也是希望良妃能安抚我吧。
如今延禧宫里虽然依旧冷清,但也不是只有静姗一个人在服侍了,康熙派了一堆太监宫女来。门口的小太监看见我,立刻就要进去通传。
我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个儿进去就好。”
他有些疑惑,我也不管他。我和良妃间的这种默契,他又怎么会懂。
径直走向良妃的卧室,见静姗站在门口端着一碗药,却不进去。我走近几步,经看见她在抹眼泪。“怎么了?”我柔声问道。
她福了福身道:“这几日,娘娘的身子越发沉重了,虽然吃了好多药,可太医还是说,最长……最长也熬不过三年……”说着她又低头啜泣起来。
我喉头一阵发紧,似也要掉下眼泪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过她手的药道:“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来把药端进去。”说完又吩咐婉儿道:“回逐玉阁去,把我枕头底下的那个香囊拿来。”
婉儿点点头,便去了,我也端着药,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良妃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我把药放在桌上,走过去轻声唤她。
只喊了两声,她便睁开了眼睛,瞧见是我,先是有些惊喜,随即又皱起了眉道:“我不是说过,从此不要在踏进我这延禧宫吗?”
我笑了笑,去把药端来,“可是皇阿玛给我下了禁足令,只准我来这儿,其它地方哪儿都不得去,您说,我若整日闷在逐玉阁里,日子还怎么过?”
她怔了怔,坐起来靠在床头,说道:“你别怪他,他也是为你好,才不让你去别处。”
她这么说,看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她也都知道。我点点头,喂一口药到她嘴里,“我没有怪他,您先喝药吧,不烫了。”
似乎是药有些苦,她皱了皱眉,接过我手里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一愣,说道:“怎么喝得这么急,不苦吗?”
她笑了笑,“每天都喝这药,苦惯了。何况,既然知道苦,为何还要一匙一匙的受罪,还不如苦一次,你说对不对?”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但还是强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娘娘说的是。”
她把碗递给我,“喝药是这样,人生也是这样,与其一次次的痛,还不如大咧咧地痛一次,以后就不会痛了。”
我还不是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将手里的碗放回桌上,又坐到她床边道:“只可惜娘娘的话,小玉现在还不是太明白。”
“我倒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她摸摸我的头发,“你听我的话,以后我这延禧宫,你还是少来,知道吗?”
我没有答话,听见了几声敲门声,夹杂着婉儿的声音,“格格,奴婢把东西拿来了。”
“进来吧!”我喊道。
她吱呀一声开了门,走到床边向良妃行了礼便将手中的香囊交给我。我接过香囊,示意她出去。
良妃瞧见了我手里的东西,问道:“怎么派人去取了个香囊来。”
我把它递到良妃手中,“小玉自个儿做的,送给您,您瞧瞧喜欢不?”
她看了一眼,忽然惊叹道:“是百合!”
我点了点头,“嗯,还记得上回在这儿看见您绣花,您不就是绣的百合。我记得您还说,这是皇阿玛最喜欢的花,我想,他喜欢的花,您一定也喜欢,就跟着婉儿学刺绣,在这上头绣了百合送给您。”
她轻抚着香囊上的那朵百合,笑着道:“是啊,我也喜欢……”
我看她微笑的样子,心里忽的升起了一丝疑问,便问道:“娘娘,小玉不懂,皇阿玛如今这样对待八哥,你不怨他吗?”
她看向我,仍旧笑道:“我不怨,我心疼他。”
“心疼皇阿玛?”我不解。
她叹口气解释道:“他才废了太子,那些个儿子就都坐不住了,他们个个有野心,结党钻营,谋贪大位,怎叫他不心寒?再说了,我本就不希望胤禩当什么皇帝,为何要怨他?”
我看着良妃,忽然羡慕起康熙来,他有这样一个懂自己的女人在身边,是何其幸福。但一瞬,我又可怜起他来,他有这样一个懂自己的女人在身边,但就因为是皇帝,要顾虑得太多,终究无法与之相守。我蓦地明白了良妃的心思,她不愿胤禩做皇帝,就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最后也像康熙这般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