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是被时光褪去颜色的斑驳纸页，再一次翻开，会带着那种害怕把记忆碰碎的忐忑心情和令人轻松的熟悉感，小心翼翼地。
这是程染第一次回到高中，迎面而来的青春气息真是令人怀念。
程染的驾照还是去年暑假考的，现在仍是马路杀手一枚。程妈心疼她的车，出门前狠狠地恐吓了一番她的亲生女儿，要是车有什么好歹，你也不必回来了。
于是程染赌上了自己的人生，以一个十分稳健的方式在学校门口停好车。推门下车时，正巧碰见高中时期的数学老师，愉快地打了招呼。数学老师倒是一眼认出了程染，热情地迎了过来。
你知道，每一个数学老师，对数学不好的女同学，总是特别宽容。
“高三开动员大会呢，要不去我办公室等吧，快结束了。”身材微胖的男老师笑容可掬地推了一推厚实的眼镜，“许彻也在，你们可以叙叙旧。”
许彻……
似乎是太久没听到他的名字，忽然之间竟然还有一些陌生。
数学老师见程染明显地愣了一愣，轻声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老师。但是我们挺久没联系了。”程染冲他微笑，指着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小路，“我是来接弟弟的，既然还没结束，我先四处走走好了。”
“花离？”
“对的。”程染第一次这么感激花离的张扬，令她看起来不那么像是在说谎。
其实两年不见，她应当是以一个沉稳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从容地笑笑，跟他说：“许彻，好久不见。”
*
二月的风有一些刺骨，一地的梧桐叶似乎是刻意营造出一股凄凉又狂侫的气氛来。花离单手拎起书包，计算好时间，
才挪着脚步徐徐走出来，见到白皙的脸蛋被吹得些许粉红的程染在门口形影单只，微微惊讶。
“程染！”
花离走近她，贼眉鼠眼四处望了望，强忍好奇的语气：“你一个人？”
“不然嘞？”程染睨了他一眼。
“……没见到彻哥吗？”
妈的智障。
程染忽然就明白了花离的小机灵，不是要她来接自己，分明就是算计她！程染把还有一丝温热的糖炒栗子塞到他手上，气得头也不回转身就走。高挑俊朗的少年眉开眼笑，乐呵呵地抓着表姐的大衣，谄媚地巴结着：“哎哟，没见到可惜了。”
程染甩开花离的手，自己先上了车。
花离“哒哒哒”跑到副座，欲花言巧语安慰一下在气头上的小表姐，要上车时才发现门已经落了锁
“程染！……”
“姐！开门！……”
“哎！你别走！姐！……姐，我错了！”
*
南庭离高中并不算远，但程染和花离到南庭时，天色已经微微暗沉。花离还为自己脸面尽失地追了一公里的车，正在赌气中。他决定暂时不跟程染说话。可是当程染一句“请你吃饭”，他又是丢盔卸甲地笑意满满。他安慰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应当要无条件容忍女人的小脾气。
李璐和秦钟倒是早就到了，正跟几个相熟的老同学谈笑风生。花离这小子一见到李璐，知道是程染的高中同学，倒也不见外，径直坐在了李璐身边，璐璐姐长璐璐姐短地聊起了家常。
秦钟斜斜地看了花离一眼，冷冷地问了句：“这臭小子怎么也来了？”
程染跟二三好友打过招呼，听见这话轻笑道：“他爸妈在外地呢，我今天正巧有空，去学校接他。”
“呀，学长你也在啊。”花离同学故作惊讶，似乎是才看到秦钟一般。
即便是相差两届，秦钟也算是花离同学篮球队的直系学长，被他如此生分的一声学长炸得一下子站起来，拉起李璐就往身后护。
众人嚷嚷闹闹之际，包厢门一下子被推开，轻微的木质门特有的吱呀声淹没在人群的笑声里。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许彻”，整个包厢一下子安静下来。
程染切着菠萝包的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果然，他还是一样，身材高挑，干净俊朗，就像她第一次见他那张，混杂着一股青春气息和少女的悸动。
似乎是感受到大家瞩目的热烈视线，许彻轻笑着脱下夹杂外面刺骨寒气的大衣，从容地将它挂在衣架上。视线与程染近乎呆滞的目光不期而遇，却也是很好地隐藏起内心的惊讶，就仿佛是所有同学会正常的开场白一般，他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你瞧，命运总是极其的诡谲又可笑。从前，程染死皮赖脸喜欢着许彻的时候，总是在短暂的课间跑数次厕所，只为了多看他几眼。而现在，他们的生活轨迹完全分离后，她再也不想要见到他的时候，却偏偏所有人都要他们遇见。
许彻唇角稍稍上扬，眼神扫过程染身边的空位，理所当然地迈开腿走了过去。
程染喜欢许彻。人尽皆知。一瞬间大家的视线像约好了一般，纷纷投向程染，气氛微妙。
秦钟忽然觉得有一些对不起程染。他总是觉得他们之间有一些误会，因为这次的聚会解释开了也好，更何况两年过去了，谁还会对自己年轻时做过的傻事耿耿于怀。可此刻看着刻意低头摆弄碗里菠萝包的程染，他又觉得自己做错了。
秦钟起身，拍了拍许彻的肩，以一种怪异却又轻快的语气，道：“阿彻啊，你坐我这吧，老陈刚刚还说挺想你的哈哈哈。”说罢，向身边的哥们眨了眨眼，老陈会意，应和着：“是啊，阿彻。我们也差不多半年没见了哈。”
程染闷头啃了半天菠萝包，心里默默从问候秦钟的亲戚切换到感激模式。电花火石，只听见花离大喊一声——彻哥！
众人：不好！
果然，花离殷勤地跳起来，挪开自己的椅子，拉着至今还呆立着的许彻到自己的位置上。
“彻哥，你坐我这吧，我去我姐旁边那个空位。”花离还得意地朝秦钟扬了扬手，意思是哥你坐下吧，我年轻我来让。
众人数脸懵比。
小表弟你明明是挨着你姐坐的呀……
……
“许彻，好久不见。”
最终还是她最先打破的沉默，用她联系过无数次的开场白。只是当他转头回应她的时候，程染还是情不自禁的心颤。
“嗯，确实好久不见。”
李璐璐立马出来打圆场：“许彻，你来的太晚，罚一杯。”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倒是干脆地干了杯中的酒。
最后饭桌上的氛围还是恢复了正常，程染暗暗松了口气。
今年正好的大学的最后一年，大家都在为毕业后打算，大多数没有考研申研打算的，已经开始实习了。
“程染，你们医学生现在也差不多在实习了吧。”有人问起来。
“我还没呢，我还得在学校呆个好几年呢。”
花离嗤之以鼻：“我姐是本博连读。女博士啊，想想就恐怖。”
李璐璐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明明可以混吃等死，偏偏选了一条最难的路。四年之后要是人老珠黄没人养了，可别来抱我大腿。”大家都笑起来。
有人问起许彻。
“我已经签好了，在东瑞。”
低沉的嗓音刚落，大家一下子怔住。东瑞近几年的发展势头很好，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互联网新锐，据称即将在美国上市。
程染转头看他，发现他好像正在看着自己，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应了一句：“恭喜。”程染记起两年前他在她面前牵起另一个人的手，苦涩地笑了笑，“真好，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许彻眼神一黯。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也逐渐少了起来，回忆往昔，还是一阵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许彻埋了单。
可程染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花离聪明得很，一双眼早已看穿了一切。在程染跟众人告别后，高挑俊朗的少年眉开眼笑，搭着表姐的肩：“他是那个你暗恋多年的旧情人？”
“你装什么不知道？”程染有些生气，语气也冲了几分，“那你刚刚把故意把我俩凑一起干什么？”
花离撇嘴，仍然乐呵呵地抓着表姐的大衣，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哎哟，如果相见不能红这眼，我们也能红着脸啊！”
妈的智障。
程染甩开花离的手，径直自己先上了车。
花离“哒哒哒”跑到副座，欲花言巧语安慰一下在气头上的小表姐，要上车时才发现门已经落了锁。
“程染！……”
“姐！开门！……”
“哎！你别走！姐！……姐，我错了！”
花离为自己脸面尽失地再一次追了两公里的车，决定以后再也不跟程染说话了。身为一个男人，是绝对无法容忍一个总是无理取闹的女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