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牛女私下笃定终身之后,织女请牛郎到家中,见一见父母。一日晌午,牛郎随织女入得织女家中,见两位老人严肃端坐在堂,织女二姐妹立在一旁,见如此阵仗,牛郎不禁心中紧张。
牛郎低头拘礼道:“后生见过伯父伯母。”
织女父母未发半声,只是盯着牛郎看,牛郎不敢抬头。织女见状,走到姊姊旁,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姊姊。大姐明白织女之意,忙请牛郎坐下说话。牛郎见姐妹们都没有坐,自己也不肯坐下,无奈大姐将他按下入座。牛郎也就无奈坐下,终究心下恐惧,但面上仍有礼有度。
牛郎面带微笑,朝着织女的父母问道:“伯父伯母身体应是健好?”
织女父亲(后简称织父)答道:“还算好了,终究是老了!”
牛郎赶紧说道:“人总有一老,难得老来健。”
此话一出,织女三姐妹都偷偷笑,织女父母却听着别扭。
牛郎见状,知道自己说得不合适,心下后悔,面上尴尬,又补充道:“家有二老就如二宝。牛郎自幼父母双亡,多渴望父母健在,能些尽孝道。”说完,牛郎有些悲伤。
此话还算合老人心意,织女母亲(后简称织母)见牛郎有孝顺之心,心里也更加安慰。道:“孩子如此命运,想必受了不少苦。长大成人已经不容易了。”
牛郎道:“牛郎好在有哥哥关照,并未经历太多苦难。”
织父问道:“家中兄弟姊妹几个?”
牛郎回道:“唯大哥与我。”
织母问道:“如今情况如何?”
牛郎一下紧张起来,心想自己已然离了家,怎好说出口。
无奈,牛郎只有诚实答道:“牛郎如今已经离开了家,独自一人在山间居住,靠耕地、捞鱼、采果、猎兽为生。平日会将鱼和兽换些大米或钱,生计不成问题。”
织父问道:“这岂不成了……”织父不好往下说。
织母问道:“为何要离开你兄长家?”牛郎更加紧张了,似不便说,又不得不说。
牛郎说道:“嫂子知道我与织女交往,深不赞同,并且不愿为我作主,故敝人不想再牵连我兄长,免得他们夫妻不和,家庭不宁。”
织母生气道:“哼,这是什么青光瞎呀!什么人家竟嫌弃我家闺女,你知道有多少侯门公子来我家提亲,都被织女回拒了。偏你只小子有福,竟然有人福中不知福。”
牛郎深歉道:“牛郎知道一切,一直感激在心,唯有以我之诚心能报织女之情。还望二老成全。”
织女父母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父母相互对视一番,透出了奇异目光。
于是,织母说道:“只是你尚无居家之所,岂非委屈我女儿一辈子同你山居野宿?”
牛郎答道:“刚离家门,暂无以为家。我已寻得一块好地,必无需多日,全心自力筑造一结实宽敞之房舍。日后必不让织女同我在山舍受冷。且请二老放心。”
织父说道:“既是如此,你务必早作打算。待你新屋落成,也就算有个归宿,到那时我们为父母者也才能放下心来。”牛郎兴奋异常,说道:“小子必去早早准备,尊谢二老成全,我必一生不负织女。”
织女父母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颜,屋子里紧张气氛一瞬间消失了。
织女三姊妹也是有说有笑。牛郎也陪织女父母唠唠家常,只是一个劲儿点头称是。
到了中午,织女父母留了牛郎吃饭,并约了牛郎大姐三妹结婚日来帮忙。
饭后牛郎逗留一阵,与织女别去,高兴地想着如何建房之事,一路上心情畅快,各种想法见于脑底,阳光之气充溢面庞。牛郎从未体验过如此美妙畅快之感觉,且可意会,难以言传。
待牛郎走后,织女姊妹间又私聊起来。
姊姊评道:“牛郎确实是一忠厚人,但我看其一辈子也无甚出息。妹妹定要跟他过一辈子,可不觉得委屈了你?”
织女妹妹也点头称是。织女却缓缓道来,“我并不盼他日后出息,只要他一心一意就好。我不求荣华,但求生活宁静,家庭和睦。”
姊姊看了看妹妹,摇了摇头,说道,“妹妹未为人家妇,尚不知日后操劳苦方如此说。日后养儿养家,你可未必就如此想了。望二妹三思此等终身大事为好。”
三妹笑道:“二姐若嫁给尹二公子,咱三姐妹日后还能日日相见,那岂不是满家欢乐?你怎么就如此想不开?”
织女有些不悦起来,说道:“三妹且不要再如此说,要不我再不理你。只是以后大姐三妹荣华后,可别看不上我这农家贫妇就行。”
姊姊抢着说道:“二妹怎生这等心思,别把我们这么多年姊妹情谊给玷污了。”
三妹又说道:“二姐若是瞧得上荣华富贵,早就享去了,我们都知道。只是怕二姐看不得大姐和我了吧,可别以为我俩只是好财爱物之人哟。大姐与我都是爱上尹家大公子和三公子知礼有节且不嫌贫爱富这些品质,凭这两点,这样的男人就值得我们去爱。若是有一天他们不再富贵,我们也一样会与他们厮守终身的。”
织女笑道:“三妹这小精怪,二姐只会为你和大姐开心,怎会看不得你们好呢?你们能找到心中所爱,日后又衣食无忧,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幸事,我自然欣慰不已。我只是不愿忍受权贵人家的诸多规矩,并不存在仇视富贵的心思。要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富起来,我只会更开心。只是大姐三妹日后嫁去那边后,得处处提防些,可别犯了尹家的家规。你们既愿嫁入深院,就该晓得其中厉害。大姐三妹且请切记!”
大姐同三妹都点了点头,脸上似凝重了些,心中似乎些有茫然之感。
织女察觉姊妹神后,忙说道:“我话说得严重些,是让你们能记得。你们也别太担虑,只是处处留心便是了。”
织女虽然这般安慰,但大姐同三妹仍是不如先前那般憧憬之欣色,担忧之云雾始终缭绕于心。
深夜人静,织女同姊妹们听得织母在床上与织父絮絮私语,虽听不清二老所谈何事,但多半能猜出一二。姊妹轮番拿织女打趣。
姊姊用手抚了抚织女清秀的面颊,笑着说道:“看看,爹娘又在为你费心了,你可不能让他二老替你担心太多。”
织女说道:“姊姊放心,我虽不能富贵,但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爹娘,怎会让他们为我添愁。”
妹妹道:“二姐说话,我信。姊姊你就别担心太多了!依着二姐的心灵手巧、素心慧智,又能勤劳操持,在哪都衣食无忧、家室欢欣的。”
姊姊笑道:“那倒是,二妹当真是世上无双的女子,我何必操这心呢?只是爹娘虽说已答应二妹与牛郎结好,但担忧之心结未必能解。”织女衷心羞愧,沉默不语。
妹妹说道:“爹娘必不会是想不开的人,过了一阵,自然也就习惯了,何况有二姐相伴,牛郎也看似个孝顺之人,对二姐又痴情一片,到时与二姐结合后,定是个和乐之家。我都想到那美好之日去了。”说吧,妹妹咯咯笑了起来,姊姊也跟着笑了去来。
这时,织女也沉默不住了,笑道:“姊姊,妹妹,别净是取笑于我,我倒是在想着等你们嫁到京都之后,我和爹娘必要苦苦思念你们,这才是一件痛苦事。”
姊姊又打趣,说道:“若是你真想我们,你就接受二公子罢了,咱三姐妹又在一起,干脆把爹娘也接过去,我看也必不可……”
织女打断道:“可别再这么说,婚姻之事,涉及终身,小妹心思,姊姊岂……”
未等织女说完,姊姊也打断,说道“我也就逗你乐乐,你可别认真了。”说罢,姊姊和三妹都笑了。
说笑良久,三人仍听到爹娘在相互私语,这有别于往日。
此一晚织女家可谓是个个心有激荡,难再入睡。
翌日,织父请织女约出牛郎,邀其出门去网鱼,心想借机考验一下牛郎之实干本领。
织女敢忙去到牛郎洞穴,牛郎正要出门。牛郎见织女到来,欣喜十分。织女说明来意,牛郎就跟了织女回去。待织女牛郎回来,父母早就备好了网鱼工具数种。牛郎硬要一人扛着工具,同着织女一家人,出去网鱼。个个脸上挂满了光彩,笑语不断。来到河畔,只见河边停靠这一硕大竹排,足可容纳十人之众。此时正当日上三竿,阳光明艳,河水灿烂,无风不见浪,恰是一个打鱼的好时光。一众纷纷上了竹排,女人们带着小凳子坐在船中央。织父和牛郎各把持着一根长杆,两人分别站在一头一尾,合力将竹排撑开了河岸,竹排破水而去,不一会到了河中央。于是牛郎抛下石锚,将竹排定住,便即开始网鱼。牛郎麻利地将抛出,渔网自然撒开,簌簌入水。织女父母姊妹看在眼里,是个能干之人。不一会,牛郎慢慢收起网来,直待网尾出来,看见几条活蹦乱跳的鲂鱼。女人们欢呼高笑,织父将打捞起的鲂鱼放到挂在竹排旁边的鱼笼里,脸上也是一阵快乐风光。女人们倒真不是来打鱼,而是来享受这打鱼之乐趣。看着不远处秀丽怡人的山色,浸淫着宁静悠闲的水光,女人们泛发着自由自在、安逸舒畅的怡情。
三妹心中激荡怡悦,不禁唱道:“青青我山脉哟,悠悠我河水。荡漾我胸怀哟,风光何其美!”
三妹唱完后还作出美美的回味之态,引得其母亲及大姐二姐大笑起来。这一下也调动了大姐的心情,大姐也趣声的唱道:“倩倩我三妹哟,笑面多妩媚。山奇又水好哟,心情怎不美?”刚一唱完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三妹兴致好,笑道:“二姐也得唱一唱,难得一家这么开心。”
牛郎听着这话,倒甚是开心。织女也丢却羞涩之心,也韵声的唱道:“悠然个渔夫哟,逍遥兮竹筏。沂河之水美哟,碧玉兮无瑕。悠然众渔夫哟,泛泛兮竹筏。沂河之鱼富哟,哺育兮人家。”
牛郎听了织女这歌,潜意识里感觉织女那唱的逍遥渔夫就是在说自己了,心中兴奋异常,脸上笑容灿烂得如鲜花怒放一般。远处的竹筏,听到女人们的唱歌声,也络绎地朝织女这边划了过来。
平日,渔夫们听惯了男人们嘶哑粗狂的渔歌声,也都会相互应和几声。今日突然听到女人们自由抒唱的甜美歌声,耳根子一下子感觉新颖异常,连应和几声都无法,于是都好奇地靠近来听听。
等织女姐妹唱完后,渔夫们也接着兴致地高唱他们所惯常的渔歌,虽是有些老套,但那种被刺激后的兴奋劲,引得河岸及竹筏上的女人们欢欣不已。网鱼期间,织女父母看到牛郎不停撒网,收网,不时转移竹排位置,各项操持,都娴熟自如。他俩喜在心间,都收了担忧之心,也释了金玉贵族之念。半晌过去,已经打了几笼鱼,加之日头正烈,担心女人们难熬这日头,牛郎和织父将竹排撑到了岸边,一家人高兴地回家去。
回到家里,织父让牛郎送一鱼笼鱼给牛郎兄长家,牛郎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鱼笼送了去。
即到兄长家门,牛郎探看了一下,趁屋外没人,将鱼笼迅速放在了大门口,自己躲在一旁看着鱼笼。
不一会,腔儿在门口发现了鱼笼,看了看里头净是鱼,大叫道:“娘,你看咱家门口多了怎么有一笼鱼,净是大鱼。”
“怎么净说瞎话,你爹今日未曾打鱼。”
随着这话音,刁嫂已经来到了鱼笼前,一瞧,果然不虚。
于是,刁嫂满开笑脸,喜道,“这真是那里来的好事,是谁给我家腔儿送鱼来了,莫不是得神仙之福!”
“什么神仙之福,肯定是我弟送来的,除了他还有谁这悄无声息,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这婆娘弄的。”
刁嫂接过话,“他真有这好心,就不会生气。那上天就该保佑他,可我却并不信他真有如此好心!我倒情愿相信老天给我们家腔儿赐福。今晚咱家要好好敬敬这救苦救难的老天爷啊!”
兄长无奈地摇了摇头,闭口不语。腔儿欢呼道:“太好了,叔叔给我送鱼了,有鱼吃了。”
刁嫂提着鱼笼,一把将腔儿拉进屋里,“可不许瞎说,你叔叔早就被狐狸精迷住了,哪里还管你!”
腔儿虽被拎起踮着脚走,可还是回头四处张望,心想叔叔说不定在附近某处看着自己。兄长也四处张望,并未看到牛郎。牛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顿生一阵酸楚。看着腔儿那四处张望的神情,牛郎对他更是莫名想念,多想再为他讲一次神话故事,看看他那惊奇稚萌的脸蛋。牛郎心底一阵剧痛,转身离去,返回织女家去了。
正当午餐时刻,织母和织女三姐妹已将鲜美的鱼儿盛上方桌。摆上了乡村群鱼宴,蒸煮烧煎,各种做法,鲂鱼、鲤鱼、鲫鱼、鳗鱼不一,品类丰富齐全,色泽鲜艳。看着就觉出鲜美,令人流涎。织父请牛郎入坐,织女父母并坐上方,姊姊坐下方,织女单坐右方,牛郎单坐左方。织父甚是高乐,拿出陈年老酿,欲给牛郎斟上。
可牛郎滴酒不沾,怎堪如此高酿,立即遮住酒杯,辞谢道:“伯父,我素不能饮酒,沾酒就面红耳赤,五体烧灼,实不能陪伯父饮酒。且不如给我一大碗,伯父小酌,我以大碗茶水陪饮。”
织父见牛郎如此,也不好强斟,只说道:“若是如此,必无兴致。你却喝你的,我喝我的!”
织女见着尴尬,笑道:“小女可代牛郎与父小酌,助助爹爹兴致。”织母、姊姊及妹妹都笑开了。
姊姊笑道:“二妹,这么快就替着外人来对付父亲了。”话刚说完,织父也乐开了。
织父喜道:“罢了,别耽误了你们辛苦烧制的鲜味,大家都拿起筷子,开吃!”牛郎略有过意不去,机灵地趁机给父亲母亲各夹一块好鱼肉,心想为织女夹一块,又恐被姊姊妹妹说笑,就还是作罢。织父一边饮酒,一边常劝着牛郎饮茶,牛郎可真是一碗一大碗的喝,爷俩还真就这么喝得开心。女人们看着都忍禁不禁,相互都取笑他俩这高兴劲。且牛郎大碗饮茶的滑稽之貌也是女人家取笑的材料,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取乐着。不一会,父亲显然喝高了,开始亨起民调,牛郎倒是熟堪此道,便顺着父亲随声和调,自在快乐自不必说。女人听着,更是笑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