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化验单,非传染型肺结核。挺好,这样不用被隔离了。好吧,什么也别干了,每天九点到十二点,来医院安心打针吧。
就这样每天除了自己孤独的打针,下午就回家孤独的休息,孤独的做饭,孤独的吃饭,孤独的铲猫屎,孤独的看电视剧,孤独的每天。偶尔用微信跟紫罗兰聊两句,她知道我病了,我说是肺炎,怕她害怕。她也没说来看我,心也凉了半截。
这一日,我又孤独的坐在病房打针,看着窗外的菜市场。缺斤短两,人来人往。农药化肥,争鲜斗艳。避孕药激素小黄瓜个儿顶个儿开着小黄花,让人喜欢。转基因胚芽无育种能力的苞米颗颗饱满。膨大素甜蜜素西瓜红润丰盈。十八种农药残留的油麦菜欣欣向荣。泡过防腐剂的蒜苔根根翠绿新鲜。不错过每一个生长期,每一叶都精心呵护喷洒农药的大头菜圆滚壮硕。放一夜就会烂掉的药茄子光滑粗大。早熟剂香蕉包裹着白色被硫磺染红的纸,像待嫁的少女,黄润羞涩。哦,还有那一盆一盆健康的尿素豆芽。这些安全放心的食物吃的小年轻们不孕不育不用害怕生出小北鼻。多么美丽的景色,深入人心,脍炙人口,并无限发扬。十三亿人口全靠这些食物来控制增长了。
远处开来一辆白色的老款伊兰特。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转身从后座上抱出一个姑娘,匆匆忙进了医院。没过多久,那男的把这姑娘抱进病房,放在了我对面两米处的床上。这姑娘头发乌黑,面容清秀漂亮,皮肤白皙,大眼睛水灵灵的楚楚动人,看起来像二十岁的孙燕姿。可是骨瘦如柴,只能躺着,都坐不起来。看着让人心疼。她妈妈说她肺结核不严重,但是缺甲缺的严重,没有力气已经不能走路了。医生给她打上甲针。这种吊瓶滴的特别特别特别慢,一瓶能打三四个小时,还得接着打结核的吊瓶,这下可有人陪我了,有人给我抱过来一个小美女,给她爸爸一百个赞!
孙燕姿的妈妈爸爸都去上班了,屋里就我们两个人。她看着我,我瞅着她。
“一会儿你上厕所怎么办?”我问。
“找护士抱我去吧”她有气无力,却又温柔甜美的说。
“我……”我刚想说我抱你去。
“你上学呢麽?”我问。
“嗯,大一。”她弱弱的回答。
估计比我小十岁,这么可怜,说话都说不动,还是让她睡觉吧。
“你睡一觉吧,我帮你看着针。”我说。
“嗯,谢谢你,哥哥。”她真的闭上了眼。
可能是缺钾的人睁眼都没力气,好可怜。她卷缩在床上,像一只猫咪。瘦的让人心疼,还没我家十三胖。我拽了一个被子,给她盖上,她睁了睁眼睛又说了句谢谢,动都没动一下就睡了。太可怜了……像非洲难民一样,又这么好看,牵动着我的心。我要代表联合国难民署收留她!给她户籍!跟我一个户口本儿!
我胡思乱想着,坐在她对面不近不远的看着她。好像屋里充满了春天的景色,她卷缩趴在开满小野花的草地上。我坐在对面闻着花香,认真的看着她的长睫毛,唇线清晰的嘴。这么好看多看一会儿吧。
我输完了液,已经到了中午。孙燕姿还在睡觉,偶尔艰难的翻一下身。我就坐在那帮她看针。她的父母太不负责任了,她病的这么严重,都没个人陪,真的是怕传染上肺结核麽?
刚在心里念叨着,她妈妈回来了,买的午饭给她。
“阿姨你来了我就走了,要不没人帮她看针。”我说。
“哎呀!太谢谢你了,我寻思她的钾针打的慢,我就去忙活去了,谢谢你啊!”她妈妈说。
“不客气”我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孙燕姿,她已经醒来,朝我微笑。一笑起来那么那么的好看,以至于我走到家这一路脑袋里只有那勾人入魂的微笑。
第二天我兴致勃勃的去医院打针,还特意翻出八百年不动的百雀羚男士护肤品,又揣了个棒棒糖,因为我喜欢的人,我都会送一个棒棒糖给他们。到了医院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耐心的等待那台伊兰特。每开过一辆白色的车,我都激动的观望。可是到了十点,孙燕姿也没有来。焦急的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整理整理衣服,又把别的床上的被子抬过这个床,以免她来了没地方依靠。又向外张望,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进屋给我换了最后一瓶药。我问护士:
“昨天那个不能动的小孩儿呢?”
“她拿药回家打了,这有上百个病号,基本都回家打,只有你自己在这儿打。”护士说完就出去了。
此时的落寂,像被人掏空了心脏又换去申公豹把我填了海眼。我无奈的靠在座椅上,差点儿没哭。看着面前空空平整的床,又看了看空空连只苍蝇都没有的病房,感觉自己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百里挑一,黯然神伤。
拔了针,我也不想回家。可又不知道找谁。有种失恋的赶脚,又感觉不会再爱了。任凭腿自己在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交车站。刚好来了辆开往景区的公交车,我就上去了。车上人不多,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前面那女的一直在电话里和人叨咕她跟老婆婆的矛盾和家里面的破事儿。这一路,本来我想触景生情安静安静,可是我无奈了,我变成了派出所警察,登记她嘴里叨咕的一起垃圾信息。我知道了她有个上幼儿园的孩子叫菲菲最近得了感冒还咳嗽;婆婆每天去跳广场舞基本不做饭;公公是个拉二胡的成天不着家;她老公叫周博是个司机还爱玩英雄联盟,脚特别臭还把袜子可哪塞;她没有工作爱吃肉不爱吃韭菜,今晚她要包饺子,可是没有大葱了,一会儿去买,冰箱里还有她婆婆早上一口没动剩的混沌……我脑袋都要炸了。到了站我赶紧下车,耳根子清净不少。长舒一口气往山脚下走。
今天晴天,偶有云彩也不晒,微风不冷不热。我买了瓶矿泉水,找了个靠湖边儿的长椅上坐下。揉了揉颈椎靠在上面望云卷云舒。
小路上稀稀拉拉有遛弯儿的有谈恋爱的。从远处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老头,老头花白的小胡子有半尺长,穿了一身青灰色太极练功服,脚穿黑色内联升千层底老布鞋,手里盘玩着两个鸡蛋大小的狮子头大核桃。嘴里哼唱着道歌儿
“无力回天,鞠躬尽瘁;阴居阳拂,八千女鬼。火上有火,光烛中土;称名不正,江东有虎……”
这不是诸葛亮的马前课麽?小学时候看过此书,可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说唱版,真的挺好听啊!有点儿像京剧。他哼着哼着就做到了这个长椅上,翘个二郎腿,边把玩核桃边哼唱。我就微笑着仰面朝天闭目养神听着,心想能知道马前课还会唱的人,也不是个寻常的老头。
待他唱完最后一卦
“占得此课,易数乃终;前古后今,其道无穷。”
我鼓掌说:“唱的好唱的好。”
老头扭过头,朝我微微一笑,然后说:
“胸可还疼否?”
我为之一惊!这老头有两下子,是个高人啊!
“哦,好多了,您老何以见得?”我恭敬的问。
“哈哈哈哈哈!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麽?”老头大笑道。
我又侧了侧身面向这老头,要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