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店主夫妇便将饭准备好。文蕙明理,见店主夫妇今日遭劫,生意惨淡,又忙碌半天未能进食,便拉来二者一同进餐。
一顿午饭,众人吃得兴致勃勃。客店老板实在,老板娘亦是明理善良,自己午餐有了着落,也吩咐着各个厨子跑堂自己吃饭歇息。老板娘还特意为明远留了位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这两天也辛苦你了,一起来吃些好的补补吧!”
“这小娃娃,说来也是可怜。”餐桌上,看着饿得狼吞虎咽的明远,老板便慨叹起他的身世“说起这孩子,爹本来是个出海的生意人,十几年前在桑岛认识了他娘。他娘硬气,为了跟他爹过日子,背着全家跑来华邦。结果啊,明远五岁那年,俩人出海便再没回来……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丧了双亲,一路流浪,东家给口,西家给口,一路挨到了云城。”
“要不是老板老板娘心好,留我在这客栈打工安身,我这小命早饿没了!”明远边吃边接着讲道,不觉间看了一眼老板夫妇,目光中难掩感激和依恋。
“那这么说来,明远兄弟可还是两国之子呐!一出生便和俩国家攀上亲戚,说来也神气的紧!”听罢讲述,离明远最近的岩澈随即笑道。桌上众人听罢,皆是笑着认可,唯有廉贞嘴角扯过一丝不自然的弧度,心中不悦:“一半桑一半华,什么两国亲戚,分明半个岛夷,没准还是个两姓家奴!”
“姐,你还好吧?”正抱怨着,身边突然传来一句关切。原是心细的胞妹玉衡察觉自己情绪有变。“我没事。”廉贞赶忙回应,语调里则掺满了搪塞和无奈。
且说来,这悦来客栈也是个不普通的地方,名头响亮绝非空穴来风。单是招呼众人的菜品,便大大小小摆了一整桌。当中是全店的招牌牛杂汤和明远千辛万苦找来的干煸小花菇。牛杂汤虽熬的是肝肠胃肺,然汤醇正鲜美,没有半丝腥膻的脏器味道。小花菇虽体型娇小,烹制煸炒后水气略失,其清香鲜美之味却是更胜一筹。虽味似五花大肉,然香胜一筹,却全无肥腻之感。
“师哥你看!”就见如韫双目一亮,当即招呼起如韬,自己也喜笑颜开。“你这馋丫头,就是爱吃。”后者虽板起脸揶揄她,目光被如韫所指的方向却也被吸引了去。
就见西北角乃是两只酥黄鸡,热气蒸腾,皮糯肉糟,处处渗油,滚烫蹦跳。鸡皮上撒有星点芝麻辣末,难掩异香。
“廉贞,今天你有口福了!”见着对面师兄妹兴致勃勃,坐在李乾身边的唐文柏也来了兴致,连连招呼旧友。“听见了,辛苦你指点啦!”廉贞此次无心与他说笑,反倒真的是被美食抓住了兴味。
餐桌西南边则摆张白碟子,上放三条鳝鱼,六只河虾,十二块田螺肉,皆大火快烤,又洒满红辣椒粉,配一小碗菌汤,红碧相宜。
“师姐,干娘,你们看!有咱最喜欢吃的!”岩澈目光搜索一阵眸中突然闪过一抹亮色。就见餐桌东南角摆一口砂锅,内炖两大只鲢鱼头,点缀几块豆腐葱花,白而鲜香。
“小子,别光顾着跟廉贞贫嘴,好好吃你的饭!李乾笑着提醒唐文柏,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
剩下的东北角,则列着一壶温酒,三斤碎牛肉,满盘鸡肝,一盆白米粥。众菜肴间差放有青椒水菜,烧茄番薯,荤素搭配得宜。
几人不禁会心一笑,好个聪明的老板厨子,竟将几人的师门与爱好统统揣摩出来!烫鸡烧口暖身,是雪域昆仑之挚爱,九黎林里潮湿,最喜林里溪边干爽辛辣的烧烤野味。精煲鱼汤细腻滋补,又能养身,是姬水医家最青睐的菜肴,而风餐露宿,纵行天下的游侠,最需要牛羊酱碎肉来补全体力。
“若再添一顿荒策那边儿煎饼卷葱配大肉,或是炕羊排,那可是集全了天下侠士之好!”唐文柏兀自感叹一句,“行了你,”李乾瞧着爱徒,不由再次调笑,“这几年跟我走南闯北,到哪儿都忘不了一顿吃,可苦了你师父的瘪荷包!”
徒儿闻言,憨笑着挠挠脑袋。继而,辈分年岁最长的岳文蕙招呼大家动筷。不出片刻,一桌子人便吃的不亦乐乎。
晚饭后,众人回房休息。玉衡母女一房,李乾师徒一房,岩澈和如韬合住,廉贞与如韫一起。
烛火摇曳,晚风习习。玉衡手执医书,端坐桌前,可是心神不定,再无心阅读。索性放下书本,盯着烛光出神。
“今天累坏了,要是不想看就快些休息吧……”岳文蕙一向疼惜爱女,见玉衡在桌前发愣,便柔声劝道。
“娘,今天店主说了明远的身世,阿姐好像有点不喜欢他?”玉衡站起,忧心地询问母亲。
“她和你不同……”岳文蕙解释,“你二娘本就是聚义会的侠客,自幼脾气就急,性格就烈。后来又在逃亡时历尽苦难,对桑岛人恨之入骨。今天你也听了你李叔说的,想想你姐姐的名字……就能知道,她和她生母一样,有多讨厌桑岛了。”
“可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玉衡仍旧坚持。
“这,娘就不知道了……”文蕙摇头,“你二娘大概是想让你姐姐为你爹报仇,所以才让她如此敌视有桑岛血统的人……这样做是有些极端,但毕竟生活所迫。说回来,廉贞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为父亲报仇?父亲是父亲,廉贞姐是廉贞姐,他们都有各自的命运,二娘怎么能强行将上一代的苦恨全加给阿姐?”
“父仇子偿,你二娘认为此是天经地义。但衡儿,你记着,无论哪里,娘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就好。”文蕙扶上女儿的肩膀。
“娘……”
“好了,快去休息吧!”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里的廉贞早已躺在床铺之上,一旁如韫也开始整理被褥,嘴中却仍在问道,“廉贞姐,你以后准备干嘛啊?”
“先前在九黎,就听过我娘讲过对抗桑岛的真正主力华邦义军。我还听说,这义军向来是勇敢者来,一向招收有胆有谋者,男女不限,因而我想去哪里。”廉贞侧身看向好友。“你呢?”
“我?还用说咯,肯定是被师兄绑回去了呗!”如韫气得鼓嘴。“此番我也意识到了,和你们这群大孩子比起来,我差的还有点远。唉,要是我师兄能有岩清姐一半好说话,愿意将我带在身边该多好啊!”
“你师兄或许也是为你着想。你一个女孩儿,年纪这么小,虽然很有潜质但本领还尚不到家,出来闯荡早晚要吃亏。”见见听者面露扫兴,她也只好笑道,“我十六岁出的师,跟唐文柏一块儿离开的九黎。我自己闯荡了四年,他呢,二十了还在师父身边赖着。你将来出师不比他早?”
“哈,也是。”听罢廉贞所言,如韫面露喜色。“那将来我出师,一定会和你们一样厉害。……时候不早了,我们歇吧?”
见廉贞点头,如韫便要吹灯,突然,却见九黎门人猛地翻身而起,一手紧扣住她要取灯的手,面露惊色,“如韫,可听到有什么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