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尘埃落定。
刺骨的冰冷,皮肉的疼痛,有些刺目的阳光照在廉贞的身上,使她缓缓睁眼。环顾四周,只见雪海茫茫,刚要试着坐起,却发现身上多了另一个人的体重。
“衡儿?”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前正扑着玉衡。双手依旧环在她颈上,整个身体护于她身前。正因为玉衡保护,廉贞才得以在适才的撞击中只受些皮外轻伤,而非粉身碎骨。
“妹妹…不要!…”身子猛一战栗,廉贞不敢再多想,只是伸手轻探玉衡的鼻息。还未将手伸至面门前,摸到的,竟是一抹结冻的血迹!
“不不,不会的……”她不甘心,索性一用力,转过玉衡的身体,使她依靠在自己怀中。廉贞看到,玉衡双耳和面颊已被船的碎片划破,鲜血淋漓,背部更是千疮百孔。但好在,她至今还有尚存一息。
“真是该死,为何让我俩这最不经冻的进了雪境?”她边想边啐了一口,搓搓双手,也把玉衡的双手碰住呵气。姬水九黎都在南方,别说雪原,冬季连雪都少见。廉贞虽有四年闯荡经历,但应付起这起小就没见过几次的东西时仍旧力不从心。
眼下,玉衡呼吸已是十分微弱,廉贞不懂医术,只是强行将体内法术注入妹子身体,帮她稳住心神,使体力内热不再流失。
“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找藏天灵芝,你会没事的……”
她将玉衡背在身上,后转身站起,一步步向前走去。
“廉贞道长……”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叫住。廉贞闻言,心中一紧,气的直想骂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落得个雪境不说,还跟了个最瞧不上的小子。”
“你?”她极力收敛情绪,面向明远。
“廉贞道长……是我,明远……诶呀,玉衡姐姐怎么了!”明远向来不敢看廉贞的脸色,可意外地注意到了她背上的玉衡。
廉贞不耐烦地催促,“你若是喜欢你玉衡姐,又不想死,那就跟紧我们。否则,我可不会放下我妹妹专门照顾你!”
“是。”明远心有怒意,但仍忍耐着跟上。
与此同时,唐文柏也睁开了眼睛。四周的处境与廉贞不同,并非苍茫雪域,而是一片嫩新草地,放眼望去,四面烟雾朦朦,他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进入了四境中的烟境。
“有人吗?大家都在不在?”他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血迹伤口,四下张望。渴望寻得一个旧识。结果不等他踉跄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布絮挥舞的声音。
“你是?”唐文柏回头看去,“是如韫?”
挥手者见他回头,赶忙飞身跑来。唐文柏见了,不觉感动,忙起身迎接。
“唐、唐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大家呢……?”如韫跌撞着跑来,额角还挂着一条血痕,“我一个人都没看到,腿上头上都流血了,疼得厉害,也没力气大喊。刚巧见着你了。诶,这里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烟……什么烟境啊?”
文柏见她在此时都能叽叽喳喳,不禁好笑,“你这小丫头,精力真旺盛,脑子也够灵光,只是把咱俩搁这里,你觉得咱该咋出去啊?”
如韫听罢,这才反应过来,望着前方一往无际的草坡和肮脏的烟雾,立刻陷入沉默。
且说另一边,岳岩澈刚一睁眼,便见得前方正坐着严如韬。二人相见,好生惊喜,发现彼此身上都无伤痕后更是喜出望外。
“会不会是我们姬水的先祖疼我,让我免遭一次罪。也看你不能施法,免去你的苦啦!”岩澈好生开心,拉起严如韬的手,“如此说来,咱俩可以去打听打听,那藏天灵芝现在何处了……”
“兄弟莫闹!”他尚在高兴,身旁如韬突然猛地一扯他衣袖,厉声阻止道,“好像有什么动静!”
如韬话音甫落,岩澈便仔细听去,正要反驳,又感觉地面微微颤抖,该是有大物接近。
“两个年轻人,耳朵倒是好使。”两人正不知所措着,身后忽然出现一庞然大物。青面白牙,虎面鹰身,通身披满彩羽。岩澈见了,忙快步上前,将不能施法的如韬护在身后。
“你是谁?”岩澈年轻冲动,面对来着仍能大胆发问。如韬见了,赶忙拉住他,向那巨兽颔首行礼,“前辈息怒,我为医深疾,等入境寻药,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海涵?”那大怪竟会说人的言语,此刻其双目紧盯岩澈二者,未有移动分毫。“这藏天神域奇珍异宝若是被哪个不义之徒取走了……我可没办法海涵啊。”
“望前辈信任。”严如韬虽有不快,但仍旧制止心有怒火的岩澈,好生恳请。
“我能否信任你俩,便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巨兽冷哼一声,继而,张开大口,只瞬间便有金、黑、蓝、红、黄五色气团飘流而出。岩澈冲动,气得还要同那巨兽理论,刚一上前便撞上了那团金色气流,当即便痛呼一声,跌坐在地。
“岩澈兄弟!”如韬见状,心如刀割,立刻前去相扶。
岩澈在他怀中摇晃着抬头,嘴角已挂着一丝鲜血。“严兄小心……这气团子里,有毒!”
“会打人?”严如韬心下一惊,一把拉起岩澈,放于肩上。“你是说,你撞上了那金气儿,才伤得这么重?”
“是……那气团好生恶毒……”眼见岩澈支撑不住,如韬连忙阻止。“你先安静,我来想办法。”
说回烟坡一边,唐文柏、严如韫二者依旧一筹莫展。前者定定的站着,直立向前方。后者依旧安静不了,抬脚踢了一下身边的石子,“都怪唐大哥咱俩没这缘分,你说,要是廉贞姐和玉姐姐在这里,是不是就不这么作难了?”
“这个时候,抱怨再多也是无用。”唐文柏沉思许久,开口言道,“妹子,你再说说,你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是个孤儿,刚出生没几日,就死了爹娘。我是在东边往运城的官道上被师父和大师姐救的。”
“甚好。你今年多大?”唐文柏凝视对方的双目,后者开口,“十四……十四过了半年多,小你和廉贞姐六岁。”
“好……好……”唐少侠合目,“那你想不想过这个烟坡啊?”
“当然!”如韫笑道,“大哥有什么好法子吗?”
“有是有……只是,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唐文柏言罢,从地上弯腰捡起四五根木枝,放置在如韫眼前。“还记得赤征赤灵二位上仙是如何过关的?”
“当然记得。只是唐大哥,你我非亲非故,如此试来,会不会太过贸然?”如韫心中仍有忌惮,然唐文柏却朗笑开导,“咱要是没有试一试的勇气,只怕是要困死、饿死在这里。学着一试,没准还能凑个巧。”
“大哥所言……不无道理。”如韫心中仍有惊讶,但委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便答应下来。二人共同握住树枝,继而双双伸手,蹭向枝上尖刺。
“记住,我就是真唐公子,你也是真唐姑娘!”
这边是一场手足祈愿,而另一边却是一场手足历练。此刻,廉贞背着玉衡,带着明远走了一段,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一座房屋,不禁大喜过望。再仔细看看,屋顶烟囱里,还冒着阵阵热气。
“跟我过去。”廉贞看了看身后的明远,心中喜悦略有冲淡厌恶,但仍旧面如冰霜地命令。
“好。”明远点点头,现在他亦无心理会廉贞的冷淡,只求玉衡好转。
三人走进屋门,才发现里面是个客栈模样。大大小小摆了四五张桌子,其余都空着,只有一张桌子上围满了人。不远处,店老板站在柜台后,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一双溜圆的小眼睛有意无意地了他们一眼——
“要住店吗?”
……廉贞犹豫一番,见店中全是男人,自己虽有些本领,但带着重伤的玉衡,还有一个半点功力都没有的小孩子明远,想来不太安全。然外头冰天雪地,总该找个地方安置一下,不然玉衡的情况会更加糟糕。想到此处,她只好硬起头皮,“嗯,要……要一间房,再来一份热汤……”
“好。”老板面无血色,声音颤抖,似是压抑着恐惧,挥手示意他们在桌边先等,又为三人到了几杯茶,自己则快步走到后厨,像是去准备吃的。
廉贞放下玉衡,在明远的协助下,让她坐在椅子上,头靠入自己怀抱。廉贞用体温相暖,明远握住她的手搓揉。二人皆在照看玉衡,一时间竟全无了往日的隔阂与不快,但他们却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桌客人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姑娘,怎么了?”一声搭讪,令廉贞明远都回过神来。只见二人面前,正站这个中年男人,穿着华贵,锦丝皮袄,似是个殷实人家的弟子。他体格高大,颧骨突出,面相刻薄而丑陋。
“……”廉贞不搭理他,转而继续照顾玉衡,又顺势将明远拉到身后。
“嘿,脾气不小!”男人更加放肆,索性伸手来摸她脸颊。廉贞大感恶心,正要躲开,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男人的手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这位公子,我二姐患病,需得我跟大姐好生照看,请您不要妨碍我们姐弟!”出手相护的,正是明远。
“哟,哪来的混小子?”男人被打恼,愤恨地挥拳想要揍回,却被廉贞一把拉住手腕——“对我弟弟尊重点!”
“呵,姐俩都挺厉害……姑娘莫怕,到时候我娶了你和你妹妹,你兄弟自然就是我们府上的舅爷,要啥有啥!”
“我呸,谁稀罕谁去!”廉贞再也忍耐不了,一口啐在男人脸上。那男人见她这般反应,更是恼羞成怒,转而命令左右——“都给我上!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