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外27#[骨折]
邹斯用手锤了一下墙。第二天到学校发现左手肿了,陈小手略一问诊,斩钉截铁地说。“浮肿,肾亏。”
傍晚时分,邹斯特洛索夫斯基在邹家老妈的率领下来到了两仪医院。
挂号的小护士比较热情地询问:“姓名?性别?年龄?挂什么科?.你小子快说啊!”邹斯颇不好意思地说:“左手肿了,我.应该挂内科吧.”
邹斯灰溜溜地拿着小护士派发的外科挂号单见医生。医生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受到过良好高等教育的模样。
他接过邹斯左手,轻轻地,掰了一下。
“嗷——!”
医生放下左手,“断了,骨折。”邹斯傻眼了,“这,啥.啥时断的?”“.刚才。”..
然后医生勒令邹斯拍CT。邹斯来到X光透视室,一个中年胖子接待了他。“钱付过了没?”“付过了。”“手放上面,别紧张,不会很疼,一下子就好。”中年胖子诡异地笑笑,长期和X光接触的人基本都是那样笑的。
在看片室,邹斯的心情十分激动。终于可以在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骨头了!邹斯觉得人这一辈子如果不能对自己的真实内在做些了解的话真的是一种失败。看片室里,一男一女两个医生一边煞有架势地看着一个个局部骷髅闪过闪过,一边暗地里私底下不经意之间眉目传情、打情骂俏、互相送着秋天的菠菜。邹斯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自己的左手,每个细节,一览无遗。体味着一种真实、震撼的视觉冲击,以及,赤裸裸的残酷,让人欲哭无泪的美丽.
断了,确实是断了!
男医生在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一眼邹斯左手的写真,然后简洁地命令邹斯去八楼手术区打石膏。邹斯的心里有些惆怅,他今天发现,他的左手骨头竟然和大部分人类同胞一样,既没有多一块,也没有少一块。
八楼的手术区。长长的走廊隔开了一个个房间,白色的灯光让明暗规则地交错,安静,仿佛生与死的交界。并没有人,或者说并没有看见人。邹斯走路时很小心,轻微的声响都会在走廊里清脆地回荡,让肃穆的气氛又平添了几份提心吊胆。一个水桶被碰倒了,“咕咚咕咚”的声音滚落到一旁。
一个小个男护士走了过来。他穿着拖鞋,裤管高高地挽起,淡蓝色的褂子,戴着医用帽,他没戴口罩。“打石膏的是吧,这边走,走这边。”
他扬了几下手,邹斯感到很亲切。
走廊一旁有个敞着的空间,半白半绿色的墙,一张长宽的桌子和几条凳子。水管暴露地在墙角边纵横交错,左面的窗子开得很大,正吹着风。
邹斯坐下来,小个子护士说:“等会儿,等会儿。”他走到走廊对面,打着电话,好像在喊石膏大夫。
邹斯望着窗外。楼房,街道,路灯,车水马龙;运动的亮点,静止的亮点;远处的,近处的;所有一切,都被撒上了一层淡淡的暗色调。
风一直在吹。
孤单,却不孤独。
对面的一幢楼房,不近不远,隔着一条街。并不是正对着窗口,只有顶层的灯光亮着,似乎是一间宽敞的教室,桌椅也都是长长的,整齐地摆放,却不显得满当。因为里面没有人,只感觉两侧都是敞开的窗,透着亮。穿堂的风,呼啸着过,窗在动,空气在动。视线透过窗,透过教室,还能看见更远的楼房,更远的窗。就这样遥遥相望。
风是从哪里吹来的呢?
竟会如此清新!
小个男护士坐在一个箱子上剥着橘子皮,他小心地嚼着,“扑”地吐出籽来。他看见邹斯,又说:“大夫马上就来,再等会儿。”
邹斯转过脸,继续朝着夜晚的凉风,望着那个明亮的空教室。它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是什么呢?
它没有生命,却充满了生气。与夜空浑然一体的,伴着阵阵穿堂风,孤单的自由,像是灵魂。它立在那里,冷而不寒,清而不淡。
是一种向往,一种超然。
电梯门忽然打开,四五个蒙着脸的人推着一张病床迅速移动。几根皮制的带子固定住了病人的身体,她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大夫来了。”小个男护士打招呼道。
邹斯看着他们,熟练地在自己的左胳膊上涂上一层石灰浆,再打上厚厚的纱布封条。他动了一下,立即被喝止了,“别动!”一阵温热慢慢地在整个打了纱布的胳膊上散开,有些烫了。
不必担心,这只是化学反应罢了。
石膏终于固定住了,胳膊也终于不能再动了。
两个石膏大夫笑逐颜开,好像完成了一件艺术品。
邹斯从电梯离开时很想和小个男护士说声再见,他仍旧坐在箱子上,蜷起了一只脚,细心地修剪着他的趾甲,“咔嚓,咔嚓,咔嚓”。邹斯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候向他挥了挥右手。
离开两仪医院,走在回家的路上。邹家老妈一刻未有停歇地数落着邹斯的不是。这一趟,足足花了500元,让老妈产生了一种与被拦路抢劫无异的挫折感,而且剥夺了喊“救命”的基本权利。邹斯和街上的男女老少擦肩而过,感到迷茫与不安。
那幢楼,那间教室,那阵风,那扇窗户,那种感觉。
无法说得清楚。是自由吗?不太像,它总是短暂的,独一个,站得很高,与一切都无关罢了。
邹斯愣愣地想。他猛地一甩打了石膏的左手,一阵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