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放了杜郁的鸽子,我于心不忍,于是打了电话再次杀入酒吧。我只记得我喝得非常痛快,搂着酒吧里的服务生问人家今天晚上有没有破记录,人家频频点头说静姐破记录了,破了。于是,我兴奋地数着空瓶:1、2、3……20、21,到底是20还是21呢,砰地一声,我终于倒下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宿醉造成的头痛可以说生不如死,嗓子也犹如冒了火一样,更难受的是胃,拧巴着说不上是疼、恶心还是什么,总之很难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酗酒的毛病。按道理来讲有岑大胜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我应该痛恨酒,但偏偏我也是个酒鬼,想来遗传这件事儿也是注定的。每到发现自己与岑大胜有着相像之处的时候,心里都很苦,忘记了是谁说的,大致的意思是:我们长大成人之后会发现父母的很多缺点,看不上甚至痛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你会发现那些缺点和曾经被痛恨的事情竟然奇迹般的出现在自己身上。最后,会被那种宿命感深深地折磨。
我一直逃离在外,大概也是为了逃离这种宿命感。
我躺在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看起来很是整洁和温暖的房间,于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在酒吧里遇到的人,竟然除了杜郁其他人毫无印象。我想下床找点水喝,发现腿竟然在发麻,这时,门开了,杜郁进来一身清爽。我看见杜郁愣了一下,但心却落了地,然后开口要水喝,一开口声音竟然是嘶哑的。我皱了皱眉,接过杜郁双手递过来的水猛地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浴袍,努力感应了一下发现浴袍里面应该是真空。我喝了水,然后看着杜郁闷闷地问:“昨天晚上我把你睡了?”杜郁愣了一下看着我不悦的脸色,忽然想到了睡这个字的关键,马上摇了摇头。我略微想了一下又问:“那是你把我睡了?”杜郁放下杯子径直坐到床前的凳子上,耸了耸肩:“我们没一起睡,你闹得太厉害,所以我们没机会。”“闹?”显然,我对闹这个字很感兴趣,但杜郁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是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微微地说:“你一直在哭,酒吧里在哭,出租车上哭,回到我这儿还哭,而且一直抓着我不肯放手。”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记忆里一片空白,但还是深深地低下了头,内心觉得很抱歉,也很丢人。然后我听到杜郁说:“你指着这里说,你很痛。”我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指的位置是心口。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哭,我指着自己的心口对杜郁说:“我这里,很痛。”
我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岑波结婚的时候。那时候我刚来北京上学,晚上同寝室的女生都忙着出去约会了,我则捧着个话本子伤春悲秋,然后接到岑波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声无波澜的说:“岑静,我要结婚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只简单的嗯了一声,因为太意外了。他做了我十几年的哥哥,我好像从来没看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也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弄了个女朋友,但他到底还是结婚了。那天晚上,我喝光了同宿舍女生的半箱啤酒,但酒品很好,除了跑了几趟厕所,吐了几次,剩下的时间都呼呼大睡了。只是醒了之后,被要求偿还啤酒钱,还有就是有些心伤,总觉得岑波结婚了自己好像丢了一件东西。所以,六个月之后得知他老婆跟人跑了的时候,我心里竟有一点窃喜。
往事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真的,每次开启了记忆的封条,整个人都会处于混沌的状态。我压抑着,克制着,封印着。所以,出来读书后我刻意的清空了记忆。
但是我妈的死还是让我措手不及的、反复地想起过去的事,那些被陆续翻出的东西让我有些恐惧,唯一能压制住这种情绪的只有酒精。但是,酒真的是越喝越冷,只有人的怀抱才是温暖的,可是去哪里找人呢?
杜郁贴心的给我熬了粥,配了点小青菜,我们俩坐在他租来的房子里一起吃饭,我破天荒地很安静。一顿饭吃下来,胃里舒服多了,但头依然痛,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再次返回了床上,蒙上被子想再睡一觉,却发现睡不着。
其实我第一次真正的喝醉是在知道赵沐阳结婚之后。那时我心里对他已经有了打算,我知道他毕业了,当了警察,所以我拐弯抹角的向耿赫要了他的qq号,要了他的邮箱,反复练习怎样写好一封情书。虽然我曾经破烂不堪,但是我觉得我依然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因为我是被害者。再有,我觉得赵沐阳清楚所有的事实,所以他应该会爱护我。所以,我那时候看了很多爱情小说,把自己代入进去,觉得赵沐阳和我一定是那些经历了磨难就能幸福的人。
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体从不在乎。
可是,我连信的开头还没想好的时候,我妈打电话说杨奕结婚了,我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我妈说新郎是赵沐阳。
那天,我摔了电话,我觉得我妈那个人精一定知道我喜欢赵沐阳,所以故意气我。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喝得大醉,第一次随便跟了个男人回家。
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早晨起来时那个男人看着我好像是我把他睡了一样,吓得脸色惨白就差没把我从窗户上扔出去。其实我比他更懊恼,我人生第一次正八经的和男人睡觉,竟然睡了一个窝囊废。好在破罐子破摔最大的好处就是自我修复能力强。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见杜郁进来也没有睁眼。他坐下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指了指头。之后,他开始帮我按摩头部,我心里惊了一下,但没动。他手指的力度刚刚好,我很舒服,于是由着他按了一段时间。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睁开眼笑着问:“你一个外国人怎么会按摩?”他眉眼弯弯一笑:“我妈喜欢按摩,之前她有头疼的毛病都是我爸帮他按,后来我也学了几下,偶尔和我爸替换一下。”我一笑:“你妈,真的很幸福。”他同意式的点点头。然后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谨慎地问:“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没给你添麻烦吧?”
杜郁摇了摇头,我松了一口气。
我毕业那年决定留在北京,据说我妈很是生气,但我没见到,所以假装不知。周晓婷说耿信阳和我妈帮我安排了一份在银行的工作,想想也很体面,但是我不想体面的被人说三道四。
那天周晓婷是和耿赫一起来看我的,目的是通知我他们二人要结婚,且定居在北京。
那天晚上我又喝了很多酒,醉了,周晓婷也醉了。周晓婷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满嘴都是耿赫的好,都是对未来他们二人幸福生活的设想,我则一直闷声不响的喝酒,因为我很怕一开口会哭出来。他们二人送我回学校,周晓婷留在车里,耿赫扶着我进了学校,我觉得自己没了力气,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身子不好使,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我不能倒下,不能说话,要不然我连最后的自尊都没有了。在宿舍分开的时候,我听到耿赫在我身后叫了一声‘岑静’,我扶着墙告诉自己能站住,然后缓缓转身一笑,脸是僵硬的,但还是说了句:“恭喜啊!”
那晚,我蜷缩在床上,满身的酒气,像一个孤独无助、倍加凄凉的野猫,落下的眼泪打湿了枕头,淋伤了心。我想我并不是因为耿赫结婚而伤心,是因为身边的人都离开了我。如今,我连妈都没了,喝的醉生梦死又何妨?
为了感谢杜郁,我请他和曹奶奶吃了一顿好的。杜郁显然是回到中国后还没怎么好好吃过中国菜,一顿饭吃下来心情愉悦地连我都很高兴。而曹奶奶因为遵循过午不食的养生方法,所以吃的少,但没揶揄我,也没给我脸色看,一顿饭吃下来特别有一家人的感觉。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曹奶奶跟我说:“生死都是自然的事儿,经历的多了就看透了,你啊,过好自己就行了,不要胡思乱想,没什么用。要是太孤单了,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或者爱好上,总能打发时间。万一哪天你遇到个好男人,就时来运转了呢。所以,活着就好。”我很惊讶,粗略地想了一下,和她人家住了三年,她是第一次一口气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那天晚上,我觉得曹奶奶说的对,即使我心里很痛,我也不能去死啊!
当天晚上,我接到了方达民的微信,让我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