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进的比较平稳,四下里也没多少声音,这毕竟是江水,没有大风不会起多大的浪。这一带既然早被依兰府控制,应该不会再有其它人,尤其又是晚上。在这安静的船舱里,我确实是又累又困,但根本没有心思睡觉。
我现在已是阶下囚,而且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得琢磨着怎么逃跑。可清兵把我盯得实在是太紧,门口始终站着清兵紧紧地盯着我,别说我的手还被绳子绑着,就是不绑我也没办法逃。
何况那个该死的石铎又进来查看过,让清兵又用绳子把我的双脚绑在一起。这样我被绑成了筒,就差没用张席子卷起来了,不然真和死人没啥区别。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从树洞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出了树林骑上马到江边至少得半个时辰,上了船又走了估计有一个时辰,所以现在至少应该是午夜,人最疲倦最容易懈怠的时候。
我这样躺在地上,其实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处在暗处,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估计门口的清兵根本看不清,但我却可以清楚地观察他。我琢磨着,如果能把绑着我的绳子弄开,那么我还是有机会冲出去,只要不被清兵拉住,到了外面我就直接跳水里,清兵虽然有弓箭有火枪,但未必能打中我。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到了依兰府,天可能也亮了,想逃会更困难。
我悄悄把手放到嘴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把我的手绑在前面,后来石铎想到把我的脚也绑上,却没调整手上的绑绳,也许他们认为我根本没办法解开。事实好象确实也这样,绳子很粗,拴的还是死结,结又在手腕下方,我想用嘴去咬着解开绳子,看起来根本没可能。
关键还是他们拴的这个结,也难怪他们如此放心,也许根本就是解不开的结,只能用刀割开。但我的牙齿和刀比起来差太远,我也没信心能咬断绳子。
此招不行,我必须得另想办法,我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清兵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我憋得慌,要撒尿。”
清兵犹豫了一下,“忍着。”
“大哥,这人有三急,哪里能憋得住,你不会连这个也不通融吧?”
清兵有些无奈地走了进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我忙说:“大哥,就把腿上的绳子解开吧,不然也不能走啊。”
清兵恶狠狠地看着我,“蹦!不然就尿裤子里。”
于是,我只能像只兔子,一蹦一跳地出了船舱。外面很静,也看不到人影,船现在去依兰是顺流,估计就是在漂着,清兵也都睡觉了。
清兵把我拽到船舷处,“尿水里吧。”
我的手还绑着,知道想解开没可能,就艰难的去解裤带。可能是受我影响,这尿急也会传染,清兵站在我旁边,也解开了裤带,他手脚利索,速度自然比我快得多,我刚完成第一道程序,他已经开始系裤带了,并且不耐烦地催着,“快点儿,你磨蹭什么呐,又不是大姑娘,扭捏啥?”
我是扭捏吗?把你手脚绑起来试试……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我猝不及防勉强站稳,但其它方面就不能控制了,就听清兵愤怒地叫骂,“我草,你往哪儿尿呢,刮了我一身……”
“大哥,这不能怪我啊……”我话还没说完,船晃的更厉害,我也稳定不住,终于坐倒在地上。而清兵也好不到哪去,他抓着船舷,勉强站住,惊讶地喊:“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第一反应是起风了。船晃的这么厉害,其它人也不可能再安睡,很快,四周响起嘈杂的声音,很多清兵都跑了出来,然后我听到了金韫妤的声音,“出什么事了,船怎么晃的这么厉害?”
石铎立刻在回答,“小姐,没事,可能是起风了。”
石铎的想法和我一样,但我平静下来后,发现好象不是这样。我并没有感觉到有风在刮,从船帆以及清兵的衣服头发情况来看,如果刮大风肯定不是这个样子,但不刮大风,船怎么会晃的这么厉害。
金韫妤也发现了,“石军校,并没有刮风……”
石铎立刻回答,“小姐,不要慌,我们马上把船靠岸。”
船基本行驶在江中间,离两岸都不太远,整个江面宽估计也就一里,随便靠向哪边都行。石铎喊叫着,清兵奔跑着,船始终在摇来晃去。看管我的清兵踉踉跄跄过来,想把我从地上拖起来,但他自己也摔倒了,船晃的太厉害了!
金韫妤又在喊着,“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靠岸?”
石铎回答,“小姐,我们正在尽力,可船好象动不了了。”
现在每个人都应该看明白了,船就像是跷跷板,往左面晃一下,再往右面晃一下,反反复复还真有规律,就像水底下有个巨人,用手举着船在摇来晃去。当然这只是玩笑,哪儿有这么大的巨人能举得动船呢?
摸着了规律,清兵便站了起来,而且把我也拽了起来,准备再把我送回去。这时,一直焦躁不堪的金韫妤看到了我,“你怎么出来了?”
“我……船晃的这么厉害,我被甩了出来啊。”
金韫妤的眼神非常鄙夷,显然不会相信我的信口开河,对清兵喊:“把他带回去,一定要看好了。”
我忙说:“嗳,船晃的这么厉害,我在里面很危险啊,万一船沉了怎么办?”
金韫妤有些愤怒,“胡说八道!船马上就靠岸,不会有任何事。”
“可你们的船好象一直都没动,不会是遇上水鬼了吧?”
“你再胡说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去见水鬼……”
金韫妤话没说完就向一侧倾倒,因为她的手里有东西抓着,所以没摔倒。我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摔倒,而且在地面上滑行起来,因为船晃的更厉害了,直接成了一个斜坡。我正好就滑向了金韫妤,在她旁边被东西挡住了。
“不,不对啊!”我紧张地说。
金韫妤显然也在怀疑,立刻又喊:“石军校,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小姐,有点儿不对,好象没有风也没有浪,只有我们的船在晃。”
我和金韫妤的脸色几乎同时变了,这真的遇上了鬼了?
石军校又喊:“小姐,我让人下水看看。”
金韫妤喊:“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得把船赶紧靠岸,不然船恐怕会翻的。”
我忙说:“那你快把我解开吧,我这样子掉水里,必死无疑啊。”
金韫妤借着船的摇晃顺势站了起来,伸手来抓我的手,抓到了绳子,我还以为她真要给我解开,结果她却是拖着我往船舱里去。
金韫妤把我拖进了她的船舱里,春草正抱着床腿在惊恐不已。看起来这是她们的专舱,竟然还有床,但现在也别想能安稳地睡觉了。
春草紧张地问:“小姐,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抓稳了就行,他们会解决的。”
我忙说:“这显然有鬼啊,没有风没有浪,就我们的船一直在晃。”
春草惊恐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信了。
金韫妤不屑地说:“怕什么,我们离岸这么近,船要是靠不过去,我们就跳水游过去。”
“那你就不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金韫妤愣住了,突然又朝外面喊:“石军校,查清楚了没有?”
过去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石铎的回话,我们正疑惑不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十分凄唳,明显出自于清兵之口。
金韫妤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怎么回事?”
石铎的声音这时传来,“小姐,我们受到了攻击,你千万不要出来。”
“什么攻击?”金韫妤喊着,就想往舱外去。舱门本来一直随着船的摇晃忽关忽开,撞地咣咣的响,现在竟然关上了,金韫妤拉了一下也没拉开。
我心里一惊,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谁敢攻击他们?难道是卫先生的人,他们发现我被抓了,来救我了?
我还在做着美梦,金韫妤已经用力把门拉开冲了出去,似乎是外面的清兵非常有经验,被攻击后立刻把门别住,不让里面的人出去。我也想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可我手脚被绑根本动不了,船又晃来晃去,我想挪动到门口也困难。就在这时,金韫妤又回来了,惊惶失措地扑进来,把门关上,用后背抵住了门。
“出什么事了小姐?”春草问出了我想问的话。
金韫妤的表情显然是受到了惊吓,“鬼,真的有鬼。”
这一句话把我也吓了个不轻,本来我还在美滋滋地想着卫先生的人来救我,那我很快就要自由了,但是卫先生的人也是人,不可能把金韫妤吓成这样,而且她也不可能人鬼不分。再说有鬼只是我的玩笑话,就是我们风水师,虽然能通晓天地的灵气,但好象也没听说过谁真正的见到过鬼。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别吓唬我们啊。”我急忙问。
金韫妤稳定了一下情绪,“鱼……还有虾……”
我真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多大的鱼虾啊,把你吓成这样?”
“不大,但是能从水里飞出来,而且会咬人。”
会飞的鱼我听说过,能攻击人的鱼我也听说过,但是虾……
“不光这些,还有水虫子水草,凡是江里有的东西,都爬到船上来了。”金韫妤气喘吁吁地说着,仍然惊魂未定。
“那你的人?”
“正在对付,但……恐怕他们对付不了,这些东西都成了精,杀不死,砍成好几截了还和没事儿一样。”
我们说话这段时间,外面其实一直惨叫声不断,我觉得金韫妤不像是在说假话,可这种事情我闻所未闻,即使是能攻击人的飞鱼,也是从水里跳出来攻击,没听说有能爬到船上来的,离开水太久它们活不成啊。
春草的脸都吓变色了,“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啊?”
虽然从船开始摇晃起,船上为数不多几盏亮着的灯就灭了,船若要在夜间使用,照明的东西必不可少,但由于水上不比陆上,再平静的时候船也会晃,所以油灯通常都是抗摔的,而且船上也有特殊的固定装置,油灯一般不会轻易掉落,但火焰禁不住如此反复大幅度的摇晃,应该都是被晃灭的。不过今天的月色很好,这个舱的一侧有窗户,窗棂是非常小的网状格子,光线非常顺畅地就透了进来,我们彼此间都能看清对方。
我忙说:“你放了我,我出去看看。”
金韫妤看着我并没有动,显然还有所顾忌。
我十分无奈,“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躲在这里也不安全啊,如果那些成了精的鱼虾找来了,你不还多一个帮手?现在又和白天一样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必须得合作。”
金韫妤犹豫了一下,从靴筒里拔出匕首,“你过来。”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敢离开门,要一直倚着。我便爬到了金韫妤跟前,把双手伸过去,她果然用匕首把绳子割断。我的手灵活了,身体也就基本恢复灵活,转了下圈,把脚伸过去,“麻烦你把这个也割了。”
我抖掉手腕上的绳子,金韫妤把我脚上的绳子也割断了,我站起来,来不及理会还缠在脚上的绳子,伸手去拉门,“你先让我出去。”
金韫妤仰着头,惊讶地看着我,“你真要出去?”
“不就是些鱼啊虾啊的,活人还能被它们吓死?”
我是真无知者无畏啊!金韫妤让我出来后,我就后悔了,眼前的景象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刚才还好端端的一只船,现在变成了屠宰场。
不是清兵在屠宰鱼虾,被屠宰的是他们。
金韫妤没有看错,鱼虾们确实离开了水到了船上,虽然它们都是正常的大小,但一片一片成群结队地扑向清兵。清兵手里虽然有刀,也能砍中它们,但在我看到一条鱼被从中间劈开后,仍然能活蹦乱跳张着嘴咬着清兵的胳膊,就知道了金韫妤为什么会那样害怕。这些鱼虾确实杀不死,虽然它们也无法一下就杀死清兵,但它们可以一块块咬掉清兵的肉!还有那些水里的其它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都像鱼虾一样在攻击,甚至那些乱七八糟的水草,也都缠上了清兵的身体。
清兵的惨叫也能够理解了,他们不能不还击,但还击又是徒劳,现在的情形就像是清兵在遭受凌迟酷刑。船上的清兵应该有二三十个,现在几乎每一个人都全身鲜血凛凛,在等着最后的死亡到来。
我突然觉得眼前飞来一个东西,急忙躲闪,然后旁边的舱门就被撞的响了一声,一条巴掌大小的鱼落到了地上,立刻又弹起来飞向我。
我吓的急忙喊:“快开门,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