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四点,幽蓝的天空中微有亮色。城市中大部分人们正在酣睡中。
科比说他见过每一天凌晨四点洛杉矶的样子,我想说,我也见过每一天凌晨四点的天空,只不过有的人是为了梦想,有的人是为了生存。
我进厨房检查水电是否关好,准备打烊,小妮过来对我说,“悦姐,又来了一个客人,接不接?”
“一个人就不接了,你们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过了一会,小妮又进来说:“那个人不肯走。”
我只好亲自出去送客。
招牌灯已经关了,外面光线昏暗,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外面的木椅上,低着头,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是军哥来了。
上次钓鱼之后,他好久没来了,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以为他就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走到他面前说,“先森,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缓缓说,“给我煮碗面吧。”
语气不似平日强硬,有一丝微弱的悲伤的味道。
“好的,你稍等。”我给他倒上一杯热茶,进去煮面。
小陈和小妮已经收拾完毕,我对他们说,“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路上注意安全。”
十分钟后,我端着热腾腾的面条放在军哥面前,他提起筷子,默默开吃。
“你心情不好吗?”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停顿一下,没有回答。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这人一向热心。见他没有表示反对,便继续说,“杨过和小龙女十六年后重逢,隐居在山林,一天,杨过穿着小龙女为他洗的衣服说,龙儿,你洗衣服洗得好干净啊!小龙女说,是啊,洗得干净还不伤手。过了一会,杨过突然问小龙女,龙儿,我的雕呢?”
笑话讲完了,军哥没有反应,似在领悟其中奥妙,突然,他噗地一声把面条喷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日,呛到鼻孔里去了……你能不能不要说话?让我好好吃个面……”
我得意大笑。
君不知,我最喜欢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讲笑话,百发百中。
2
手机响了,是长途大巴司机打来的,叫我去接货。每天都有两箱小龙虾从湖南发过来,我打了烊就去汽车站接货。
看军哥把一碗面吃完了,我说:“不好意思,我要去汽车站接货了。”
他站起来说:“我送你去。”
我从收银台里把U形锁拿出来,锁上玻璃门,再把卷闸门拉下来锁上,然后跟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一眼看见银行门前的广场上,孤零零停着一辆捷豹,是我熟悉的那辆姨妈红。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我们小区的物业为了让业主们都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一到晚上八点就把银行门前的停车场关闭了,不让车辆进出。这说明,军哥是晚上八点之前就把车停在这里了,可现在都凌晨四点了,难道这八个小时,他就一直在这里等?我被这个推测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三点多。”他面不改色。
“骗人,这个停车场每天晚上八点就关了,你肯定是八点之前进来的。你的车现在出不去了,出口已经锁了,要等到天亮以后,物业的人才会来开锁。”
我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点点谎话被拆穿后的窘态,可是他的脸色毫无变化,就跟天上的云一样幽暗,只坦言说,“我早就来了,看你一直在忙,就没有过去打扰你。”
哦哦,居然为了见我,在这里等了八个小时?我震惊之余,还有点感动。
“你的车出不去了,还是开我的小面包去吧。”
为了省停车费,我把我那辆濒临报废的小面车停在了马路边。风吹日晒,车子里里外外都脏得不像话。为了多放些货物,后排座也拆掉了,有次被交警查到,要开罚单,我的演技瞬间爆发,梨花带雨地说,我是单亲妈妈,上有老,下有小,起早贪黑做点小生意,实在是迫不得已……交警被我打动了,说,看你也不容易,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拉货了。
我跳上驾驶座,军哥坐在副驾驶。他坐上来,瞄一眼档位说,“你还会开手动档?”
“别说手动档,拖拉机我都会开。”我一踩油门,面包车门打着颤往前驶去。
一路没遇到几个红灯,赶到汽车站并没有迟太久,跟车的王师傅已经把我的两箱小龙虾卸下车,放到路边了。我忙抓了一包烟跳下车,给王师傅递烟,“王叔,真不好意思,店里有点事,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没事。”他接过烟,夹到耳后,转身朝大巴走去。终点站离这个汽车站还有一个小时车程,为了等我,全车人都跟着一起等。
我打开面包车后备箱,把装小龙虾的泡沫箱往车上搬。往上一提,膝盖一顶,几十斤重的箱子便放了进去。军哥帮我去搬另一箱,我连忙叫停,“你别动,我来搬,别把衣服弄脏了。”
他没理我,抱起箱子放进后备箱,摆正,拉下车门,哐当一声。
3
回去时,天色渐亮,天边出现些许云霞,从灰蓝色向金色过渡,边缘像镀了一层光。道路两边的老榕树垂着长长的须,落叶在环卫工人长长的扫帚下发出刷刷的声音……
我已经习惯开着小面包迎接一个又一个清晨。
当一个人忙得自顾不暇的时候,是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的。我只要想着,我有一个儿子,我要抚养他,便全身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
回到店里,放置好小友虾,时间还不到六点。
“你的车要到八点钟才能开出来,要不先去我家坐坐吧?”我对他发出邀请。
家里很乱。地上到处是球球的玩具,沙发上堆满了衣服,爬行垫上一股尿味,拖鞋东一个西一个,我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对男式拖鞋给他换,一看还是不同颜色的。
“我家以前很整洁的,现在做宵夜,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实在没时间收拾……”我把沙发上的东西扫到一边,清理出一个位置给他坐,话还没说完,手臂被他拉住往后一带,整个人便扑到了他怀里。他弯下腰,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吻了下来。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丧失了立场。他的舌头贪婪地深入,不给一丝喘息的余地,搅得我意识涣散。他抱起我,放在沙发上,然后他俯下身来……
这个时候我还惦记着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要是被别人看到多不好,我身上一股油烟味混合着汗味,很难闻,我干扁的身材毫无美感,我对他知之甚少,我们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我有许多顾虑,却没有对他说不。
身上的衣物迅速褪去,激情似火燃烧,当他快要触碰到我的小腹时,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不要碰那里,剖腹产的疤,很难看……”
我是疤痕体质,剖腹产后伤口增生,长成了一条深褐色的小山丘。
“不难看,这是一个母亲的勋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