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邪目光阴沉了下,施施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恢复了那个淡然沉稳的长公主,仿佛先前的慌乱都是别人的错觉,不过是别人自以为是的幻觉臆想。
“张太医,快给皇上把脉吧。”
张太医颤抖着手站起来,“是是是。”给梵容生把脉的时候还不时擦一擦额角的汗。
梵音邪微笑着看着张太医把脉,身后是太监宫女们被堵住嘴拖下去的呜咽求救声。
于是张太医的汗流的更多。
半晌才轻轻出一口气,好在皇上没事,要不然老骨头得赔在这里,“扑通——”一声跪在梵音邪面前,“皇上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多调理多放松就好。”
梵音邪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放松,反而目光复杂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梵容生。
郁结于心吗?
她想到了林修之的折子。
难道真的是在成长过程中体会到权利的滋味了吗?
还剩不过三年,你就无法忍耐吗?
或者说,你如此无法忍耐我的,存在吗?
张太医半天没等到梵音邪的平身,不由有些疑惑,悄悄抬头就看到梵音邪看着梵容生的沉沉目光,顿时心惊不已,瞬间千百心思从头过。
长公主这个样子,不像是担心皇上的样子啊。。。。。。
想起传言,张太医浑身一抖,该不会这场刺杀真的是长公主安排的吧?那,如今皇上没事,他会不会小命不保啊?
梵音邪斜睨了一眼张太医,“张太医是聪明人,该说什么做什么心里应该清楚,本宫就不提醒了。开几服药服侍皇上吧。”
这就是要放过张太医了。
张太医大喜,连连磕头谢恩,这次是真心的。
梵音邪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长生殿。
瀛洛等在外面,揖手行礼,“殿下,容小将军已经下狱了。”
梵音邪骤然气息一冷,袍角一卷,长袍上的螭纹在黑夜中翻腾,似要飞跃而出,“走!”
天牢中潮湿不已,那是因为经常要洗刷血液,水分又得不到扩散,聚集在这一处。
看守天牢的侍卫急匆匆跑来行礼,梵音邪目不斜视,大步往里走。
容韩被绑在架上,没有梵音邪的命令天牢中没人敢对这位脾气暴躁又位高权重的小将军动刑,所以容韩此时骂人骂的十分欢声。
“快点放开你爷爷!我容氏一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你们敢这样对我!”
“老子连皇上都敢杀,别说你们这些小瘪三了!”
“等爷爷我出去,一定要叫我大哥收拾你们!”
梵音邪来的时候就听见容韩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脸色顿时阴下来。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容韩!
大步走进去,一脚揣在容韩小腿的干骨头上面,冷声道:“你这个小瘪三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老子今天就活剐了你!”
她说的匪气十足,容韩却嘴唇一抿,差点落泪。
好多年没有听到她这样骂人了,他都快忘了她当年鲜衣怒马,肆意张狂的样子了。
虽然今天的她更加狂妄,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她的心跳,她的鲜活。
只有当年塞外放歌驰骋疆场肆意怒骂的大虞公主,少年元帅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梵音邪。
繁华暗涌的帝京将她养成了一只存活于黑暗中的怪物。
梵音邪还要踹,容韩垂着头低声道:“殿下,还能听见你这样骂人,真好。”
梵音邪僵住,伸出去的腿不高不低地停住。
天牢中静悄悄一片。
容韩抬头静静看着梵音邪,再次道:“殿下,你还在,真好。”
殿下,你还在,真好。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梵音邪彻底僵硬。
她甚至眼底泛红。
半晌,她收回腿。
再大的怒火,在这几个字下,都消散了。
这是跟随她多年的部下。
当年容韩刚刚跟着兄长容城参军的时候,只有七岁。
那时候,是梵音邪一生中最辉煌最骄傲的岁月。
可以说,容韩是亲眼从头到尾见证了梵音邪的崛起,见证了她最风光的时代。
所以,更为她感到不值。
一晃十二年,她都快忘了塞外的风是什么味道,雨是什么触感了。
而值得不值得,早在第一次见到那个承载着无数不详传言的孩子的异瞳中的神采时,心底突如其来的密密麻麻的疼惜已经告诉她答案。
毕竟梵容生的上位是她一手推上去的,这些老部下不愿意跟随,偏激一点也情有可原。梵音邪与容韩久久地对视,半晌才疲惫的抬起胳膊遮住眼睛。
“容韩,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梵容生,你们必须尊敬,他才是你们的主子!”
容韩脸色大变,他激动地失声喊叫,“不是!梵容生不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梵音邪已经果断转身,飞扬的袍角扫过容韩的脸。
既疼又痒。
浓郁的麝香弥散开来。
“容韩,不要忤逆我。”
说完大步离去,留下张着嘴僵立的容韩。
和一地的萧索。
走出天牢,梵音邪没有回头,“将容韩关押起来,暂时别让他回塞外,容城会明白的。”
瀛洛点头应是。
梵音邪走了几步猛地刹住脚步,呆立了几秒之后,再次果断提步离开。
她为了现在的局面苦心经营六年,不能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