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叔已被抬回去歇息去了,几个帮忙照看的乡亲见何春回来也各自回家了。一路跑回来,药还是温的,赶紧扶起奶奶服下。过得半个时辰,又扶起来喂鱼汤,奶奶才吃两口就吐了,王循只得服侍她躺下歇息。妹妹倒吃得津津有味,许久没吃过肉,一只酱猪蹄早就啃得干干净净了还抓在手上舍不得扔。
王循把汤罐里的鱼肉挟出来,剔了刺喂她。
“妹妹几岁了?”王循问道。他到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想先从妹妹这儿套套话。
妹妹忙着吃鱼,娇憨地举起小手比了个三。
“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妹妹”
“妹妹是小名,你的名字……你姓什么呀?”王循笑了笑,她太小了,大概还没有正式名字吧。
“姓何!”
“哥哥叫什么呀?”
“哥哥**哥。”
“全名呢?”
“……”
妹妹不知道全名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王循笑。
“爹爹妈妈去哪了?”
“……”
提到爹爹妈妈,妹妹嘴一撇又要哭的样子,王循忙抱过来哄道:“哦,好,好,妹妹不哭。明天哥哥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妹妹抹了抹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
妹妹吃完王循安置她睡下。没有床,一张旧门板奶奶、妹妹挤着睡,王循只能睡地上。家徒四壁还是好的,这家连四壁都没有。此时他又仔细查看了土窑里的情形:两口破缸,一口腌了半缸咸菜,另一口缸底还剩了斤把陈粮;门洞旁火炕上架着瓦罐,边上堆了捆柴禾;一堆绵絮沾满了泥就放在地上,又脏又湿完全看不出那是张被子。
土墙上挂着个布包,打开来都是些细软杂物。里面有半沓黄裱纸和一卷褪了色的红纸卷,拿出来纸卷拆开看,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这应该是奶奶去庙里为一家人烧香求福时用的。
原来自己叫何春,奶奶是何王氏,父亲叫何有田,母亲是何刘氏,妹妹叫何苗。搞清楚了姓名和家庭情况,自己也算是正式归位了。嘿嘿,何春,春哥,这名字可真够俗的。
第二天天不亮起床,先熬药。四碗水熬成一碗半,摊凉了给奶奶喂下。妹妹早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找王循,见他还在,便放下心来又接着睡。
“唉,这可怜孩子。”王循怜叹道。
“春哥!”一位又黑又瘦的中年农妇提着个瓦罐站在门口唤道。
“啊……”王循扭头应答,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华婶!”妹妹爬起来欢呼道。
“哎呀,婶子来了。”王循满脸堆笑道。这华婶应该是华叔的老婆。
“你个短命的这两年跑哪去了,在外头赚到钱没?”华婶笑骂道。
“赚的一点钱还不够看病的。家里得亏婶子照顾,哪天侄儿发达了一定打付金镯子孝敬婶子。”王循笑道。
“一张狗嘴惯会哄人,婶子怕是等不到你发达那天了,烧付纸镯子还实在些。”
“哥哥要给我买新衣服!”妹妹插话道。
“哦,好,好,妹妹穿花衣服啰。”华婶哄道。
她带了罐菜粥来,先倒了一小碗给妹妹,又扶起奶奶一勺一勺慢慢喂。奶奶还是神志不清,吃了几口又昏睡过去了。
“水生知道你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说是等会要来看你。”华婶道。
王循不知水生是谁。听华婶的语气,他大概是华叔和华婶的儿子,与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于是答道:“那正好,我先去集上买些酒菜,回头爷几个好好喝一通。”
奶奶有华婶看着,王循牵着妹妹去集上采办。要买的东西不少:衣物,粮食,床,桌椅……。身上只剩六两多银子,还要请陈大夫复诊两次,加上药钱,最少也要花三两银子。能用的只有三两,不知宋朝物价怎样,无论如何也得省着点花。
妹妹开心不已,迈着脚丫一阵飞跑,叽叽喳喳像只小喜鹊一样说个不停。
“哥哥,那个湖里有鱼”
“哥哥,那个树上有果子。”
“哥哥,那个房子是华叔家。”
“哥哥,嗯……嗯……我要骑高马。”
妹妹骑在王循肩上指路,走了三五里,来到一处集市。集市不大,两条青石路交出个“十”字,沿街开了十几家店铺。王循到处逛了逛,好些人都认得他,笑着跟他打招呼,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
先到裁缝店看了看,里面正好有成衣卖。衣服贵贱不一,绢绸比普通布料贵六七倍,做工也更细致些。孩童穿的细布单衣一套九十几文,给妹妹买了两套,当即脱下她身上的破布片子换上。又给奶奶买了一身素色襦裙。两人的衣物一共用了六百文。
米店的米七百文一石,买了两石,足够一家三口吃上四五个月的。木匠店的床太贵了,一张普通木床要卖八百文。王循挑了张最便宜的,只用了五百文。床让奶奶和妹妹睡,自己就睡门板对付吧。
王循让伙计把买的东西送回家,交代停当,转头见街边有个卖早点的摊子,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便拉了妹妹坐下,一人叫了一碗馄饨。那馄饨确实好吃,馅大皮薄再配上熬得发白的猪骨汤,吃得人不知道饱。妹妹头埋到碗里,拿着勺一口一个,全然顾不得汤汁烫嘴。
吃到一半妹妹停下了,望着王循不说话。
“吃饱了?”王循问道。
妹妹答道:“留一点给奶奶吃。”
“奶奶吃不了油腻的东西,等病好了再买给她吃。”王循摸摸她的头说道。
两人吃得正高兴,卖馄饨的小贩上前赔着笑和声说道:“春哥,不是小的扫你的兴,你看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把以前的账也一起结了?”
“以前的帐?”王循一愣。
“是啊,你以前挂账九十六文,小的账簿上都记着呢。”
“这个王八蛋,吃碗馄饨都挂账,真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王循暗骂道。脑子一转又想到:“这厮可能不止欠了一家,保不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