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到底有多大势力?没人知道。反正得罪他的人都被无声无息地剪除了,跟着他混的却无一例外的富贵显赫、飞黄腾达。他是个没有敌人的人。这世上只有神没有敌人,金不换在大伙眼里就是最接近神的人。他逐渐演变成一个符号,这个光芒四射的符号甚至掩盖了他的长相,没人能说出金不换的样貌,有的说他身材魁梧高大,有的说他瘦弱矮小……这无形中又给他增添了一些神秘色彩。
说起这些江湖秘闻,陈大夫和吴教授劲头十足,口沫横飞。何春也听得津津有味。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有时比书本更为有用。
“知道前任知县朱大人是为啥走的么?”吴教授转着三角眼故意卖关子。
“莫非是得罪了金爷?”何春答道。
“孺子可教,一点就通。上个月金爷的轿子路过县衙,朱知县没出门迎接,第二天上头就发了一纸调令,把他调去崖州了。”
“崖州!”何春有印象,那地方好像在海南岛,在宋代是专门安置罪臣的边远穷困之地。
“呵呵,教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大夫悠然捋须道:“其实当时金爷根本就不在轿子里,那是顶空轿。”
“啊?这也太……。”何春哑然失声。
“你还别不信。前几年庆和庄与鹦鹉堡争地盘,双方出动了一千多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外加十几颗震天雷。知县亲自率领五百精兵前去镇压,刚一交锋就被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赶走知县后双方列好阵势准备决一死战,两边头领正要下令冲杀,眼看一场血光之灾在所难免。就在这紧要关头只见一顶轿子缓缓停在了两军阵前,刚才喊打喊杀的一千多人霎时间鸦雀无声,一转眼跑了个精光,啥都没敢留,连地上的垃圾都捡干净带走了。”陈大夫说得如同亲眼所见。
“又是金爷的轿子?这次金爷在不在轿子里?”
“当然不在,这种小事哪用得着金爷亲自出马。”陈大夫道。
“听说第二天庆和庄庄主与鹦鹉堡大当家跑到金爷府前的台阶下跪了一整天,直到夜里金爷发了话这两人才敢起来,腿都差点跪断了。”吴教授插话道。
“那是顶什么样的轿子?”
“什么轿子?八抬金顶大轿!以后见了立即闪到路边贴墙站好。抬轿的八个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人人身怀绝技,只要金爷一声令下,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吴教授和陈大夫多少有些添油加醋、夸大其辞,金不换再怎么厉害也厉害不到如此地步。两人酒后胡言,何春只当作笑话听。金不换势焰熏天,汉阳百姓对他好像并不仇视,言谈中竟然还带有几分尊敬。很难想象一个无德无能之人能做到他这个程度,盗亦有道,这人必有过人之处。让百姓畏威怀德正是千古驭民之道,这金不换定然深谙此术。
何春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份,言谈举止已与宋人毫无二致。有时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想起穿越前的点点滴滴。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每天打着营养针延续生命,家里还负担得起吗?父母肯定很伤心,静静呢?两人只是恋爱关系,她这会儿说不定已找好了下家,谁会守着个植物人过下半生?要是能再穿越回去该有多好,可奶奶和妹妹怎么办?
这天尤葫芦过生日,晚上他请大伙去四季青吃饭。妹妹偷喝了两口酒,当场醉晕,奶奶只好先抱她回去睡觉。三人喝到兴头上,又加了几个菜。这会酒楼生意正好,堂中全座皆满,门外还站了不少等位的客人。
叫的菜半天不到,水生催了几次,不一会传菜的伙计端着一屉蒸笼走过来,那道菜正是水生刚才点的沔阳三蒸。
“这是沔阳名菜,以前跑船时吃过,吃一次保准忘不了。”水生起身去接,伙计却转身把菜送到了隔壁雅间。雅间用半人高的雕栏围了一圈,与何春他们只隔了一道屏风。此时屏风没展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水生酒劲上头憋不住火,刚好一名伙计快步走过来,被他一把揪住。他抓着伙计的衣领呵斥道:“嘿!你们怎么送的菜,一道沔阳三蒸等半个时辰,他妈做啥生意啊,早点关门得了。”
那伙计身材矮小,缩在水生身前赔笑道:“客官多担待,您的菜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水生松了手,伙计径直朝雅间走去。雅间里只坐了两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腰间还别着朴刀。那两人见到伙计瞬时大惊失色,急忙起身拔刀。伙计身形微顿,一道寒光疾速闪过,两人当即僵住,颈下各多了一条血线。血线慢慢裂开,鲜血喷涌而出,溅出老远。两人本能地捂住脖子,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挣扎着踉跄几步之后便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实在是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少了两条人命。明明就发生在眼前,何春他们也一直看着,却愣没看出那伙计是怎么出的手。伙计不慌不忙把桌上那道被鲜血溅红的沔阳三蒸端到水生这一桌,轻轻摆在了他面前。放下菜他欠身笑道:“您点的沔阳三蒸,慢用。”
“哇!”水生猛地呕吐,他滑到座下跪在地上连呕带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何春与葫芦也吓得不轻,回过神来再找那伙计,早已没了踪影。
“杀人啦!”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飘荡在大堂上空,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喧哗,杯盘跌落,桌椅翻侧,客人们争先恐后往门口跑去。
“都别跑,都别跑,大伙都是证人!”掌柜忙命人关了大门,又派人去县衙报官,不一会来了十几名兵丁,领头的正是林县尉。
林县尉的儿子是何春的同窗,两人之前见过面。林县尉仔细查看现场,又问了何春等人的话。何春他们喝了不少,迷迷糊糊记不大清,也说不出个头绪。水生这次是真吓着了,小脸刷白,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问啥都是摇头。
“世伯可认得这两人?”何春问道。
“这人是杜漕司家的女婿,这下事闹大了。”林县尉指着一名死者愁眉苦脸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