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只感到眼皮发热并且沉重,整个脑袋仿佛被劈开了一般的疼痛。
紧紧的皱着眉头,潜意识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那感觉很清晰,令他充满不甘,他想要挣扎,却发现整个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不要……我不想死啊……”
一道声音突兀的出现,仿佛来自于自己身体之内,却又好似在那遥远的天边。
“什么不要……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一道亮光猛地出现在眼前,隔着眼帘都能感受到那光芒充满着诱惑,他的神识更是直接向着那团光靠近过去。
“轰”。
来自脑海的轰鸣之后,一个又一个的记忆片段重演。
小陈、车祸、救护车、宁天地、高墙大院、马车、一个蒙着面纱穿着奇怪的女子、一团带着轰鸣的爆裂声……等等等等。
他睁开了眼!
入眼处是一所古色十足的室内景况。
奇怪,为什么是‘古色十足’?这情景……为何熟悉又陌生?我是谁?
摇了摇头,他坐起身,猛然呆住。
我是……宁天地,武朝西凉道郴州城宁家的少爷,我怎么会在这里?
思维有些混乱,脑海里甚至还有一个叫做小陈的名字,只是自己明明是叫宁天地才对啊,这两个名字又怎么会联系到一起,真是奇怪。
“你醒了?”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老者出现在了室内,他就站在离宁天地不远的地方,神情中带着笑意。
“您是?这又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呃……头疼,怎么感觉好像失去了很多,却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呵呵。”
那老者看起来精神很好,笑着说道:“没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现在。你我相遇即是缘分,不如……跟我学艺吧!”
“呃……为什么?”
老者依旧笑着,只是再次开口,话语中似乎充满了神奇的魔力。
“你难道不奇怪自己睡梦中梦到的那些画面吗?你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记不起很多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想没想过……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宁天地……”
宁天地痛苦的闭上双眼,就在他回答出这个答案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内却似乎又有另外一个‘他’在挣扎着,彷徨着,想要脱离出去。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要被撕裂两片一般,痛苦非常。
“我……到底是谁?”
老者的目光注视过来,那目光中带着洞悉一切的神色。
“你就是宁天地,宁天地就是你!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就叫做宁天地,至于其他的,那都已经过去,不要再去想了,这样可以让你自己好受一点……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艺,要不要做宁天地?”
老者的话似乎为宁天地注入了新的力量,令他斩却了心头的彷徨,片刻后他抬起头,原本迷惘的目光已经清澈。
“好……我就是宁天地!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说完,他起身,深深的一拜……
“呵呵,好好好!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我送你件拜师礼。”说完,老者伸手向着虚空一探,随即将手贴在了宁天地的额头上。
一道道信息快速的涌入宁天地脑海,他仿佛一片已经干涸许久的土地遇到了甘露,开始了疯狂的汲取……
八年后,黄昏。
距离郴州城约莫十余里地的官道上,一座简易的小茶馆坐落于此。
说是茶馆,其实由于位置不错,这里也会有一些简单的饭食出售,往来的客商也经常会选择在这里吃碗热汤面,歇歇脚然后才继续进城。
这不,这个时间点儿,只摆放了十余张木桌的茶馆就几乎满坐,另外还有不少的客人在进入进出。
肩膀上搭了块儿抹布的小二忙过一阵,擦了把汗,凑到柜台边上,看着正把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掌柜,也不说话,只是笑。
掌柜的拿眼斜瞥了下小二,低声道:“臭小子,没事一边儿歇着去,别在这儿耽误我算账。”
店小二嬉笑道:“哪个……掌柜的,你看咱这店生意是越来越好了,您就不考虑扩大一下?”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要涨工钱是吧?没问题,不过也别着急,等我好好规划一下,看咱这店到底怎么个扩大法,完了之后再说你的事情。”
店小二顿时满脸笑意,忙不迭的点头道:“那是那是,掌柜的您生意好了,小的也沾光不是,嘿嘿。”
掌柜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把目光瞥向不远处角落里的一张客桌上,随后冲店小二小声道:“那边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这已经是第三碗面了吧?”
顺着掌柜的目光望去,店小二点了点头道:“嗯。我看八成是饿坏了,也没点其他的,就只要面,也不知道是哪个饿死鬼投胎的。”
“嘘,小点儿声,别被客人听到。”掌柜的板起脸斥责道,随后招手示意店小二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子虽然穿的破烂,倒也不像是个没钱的主,你瞧他手上那戒指,最起码也得值个十几两银子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也保不齐会有一些故意装蒜然后吃白食的流民,待会儿你可得注意点,别让他趁着人多偷偷溜了,要是真跑了,他那面钱就从你工钱里扣,记住了吗?”
店小二缩了缩脖子,连连应诺。
“喂,小二,再来碗面!”
这边话音刚落,那位还不知道已经入了掌柜的法眼的年轻人就喊了起来。
店小二与掌柜的对视一眼,随后应道:“来嘞。”
片刻后,店小二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送上,转身要走,却听那年轻人问道:“小二,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郴州城里的宁家吗?”
有了掌柜的打招呼,店小二自然多了个心眼,一边琢磨着这小子是不是装大头要说自己是宁家的,一边笑着回道:“回客官,您问的是那卖布的宁家啊,还是那卖兵甲的宁家啊?”
年轻人‘跐溜’的吃了口汤面,仰起头,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自然是那卖兵甲的,难道现在布匹生意比兵甲生意还好做了?”
店小二笑道:“客官真说笑了,谁不知道咱们武朝以武开国,兵甲向来都是最畅销的货物,只是不知您是要打听人啊,还是……”
听到店小二的回话,年轻人明显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笑道:“那你给说说,最近那宁家可有什么趣事不?”
店小二露出一丝为难神色:“这个,客官您看,咱这店现在正忙着呢,要不……您等会儿?”说着,店小二目光向着掌柜的方向瞥了过去。
年轻人吃了口面,随后倒是很爽快的表示理解:“也行,那你先忙吧。”
“哎,好嘞。”
摆脱了年轻人,店小二如释重负,一转身后就将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了掌柜的。
随后,就在年轻人第四碗面即将吃完的时候,掌柜的手里拿了壶茶水,笑着走了过来。
“客官,来,喝杯茶。”
年轻人抬了抬头,笑道:“掌柜的,您这茶,不收钱吧?”
“呵呵,这茶是送的,不收钱,不收钱。”
“那就好。”年轻人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坐在另一端的掌柜的趁机再次仔细的端详了一阵面前的年轻人,发现从对方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随后笑道:“客官,刚刚我听小二的讲,您要打听宁家的事情?”
“怎么?掌柜的您有空?要是您给讲那就更好了,哈哈。”
“呵呵,客官您跟宁家认识?”
年轻人摆了摆手,望向掌柜的笑道:“哪里哪里,谈不上认识,只是几年前我曾到过郴州,见过宁家的那位大公子,叫什么宁天地的,啧啧,一个十足的纨绔败家子。这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就想着打听下,看那小子有没有把宁家给败个干净,哈哈。”
“这样啊……”
听到年轻人的回话,掌柜的放下了心中的少许疑虑,随后倒是像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后才继续说道:“要说这宁家啊,也真是……唉。”
掌柜的话音刚起,那年轻人脸色却是郑重了不少,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随后,就是那掌柜的打开了话匣子,讲述起了宁家的事情。
“……就你说的那宁天地,啧啧,也真是作恶。听说当年他在城里可是无恶不作,烧杀抢夺,坏事做尽啊。不过后来,约莫就是七八年前吧,他好像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一气之下居然离家出走了……”
“呃,那宁天地有这么恶吗?当年没听说他做过这么多恶事啊。”
“你一外来的知道什么?我这消息可都是从城里传出来的,绝对假不了。你知道不?当年宁天地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整个郴州城大半的人可是锣鼓喧天,热闹了好一阵子呢。”
“呃……这个……”
“啧啧,我估计吧,肯定是那宁天地作恶多端,被老天爷惩罚了,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啥事啊?”
“就是他爹宁风波双腿残废,后来又犯了事被家族给逐出户的事啊。说起来那宁风波倒也是个人才,他在的时候宁家的生意多火啊,那城东的程家根本就不是对手,不过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家被宁天地那小子给连累了。”
“被逐出家族了!”
“嗯,可不是吗。不过还有另外一道消息……”掌柜的说到这里,招手示意年轻人靠近一点儿,才小声说道:“还有消息说啊,说那宁风波其实是被家里的兄弟给陷害了,随后才丢了族长的位置,又被逐出家族的。”
“那宁家现在的族长是?”
“就是那宁风波的兄弟,叫宁流云的。”
“二叔……”
“你说什么?”
年轻人摆手道:“没什么,我说……耳熟,呵呵。”
“哦。耳熟也正常,那宁流云据说武技练得不错,不过做生意恐怕就比他哥哥差点儿了,最近这些年,听说宁家的生意一边不如一年,被那程家压了整整一头呢。”
“这样啊……”年轻人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后又要给掌柜的倒茶,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此刻店内也早已人满,掌柜的似乎也察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正要终止这边的话题,那年轻人却先站起了身,随后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递向了掌柜的。
“客官,您这是……”
年轻人退后两步,冲着掌柜的深深一揖,这动作落在掌柜的眼里,更是吃惊,连忙就要上前去扶。
“掌柜的,八年前,有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从这里经过,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吃了您一碗面,您不但没有打骂,还给了一锭银子的盘缠,您还记得吗?”
掌柜的皱了眉,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年轻人笑道:“当年我离家出走,没想到才一出城钱袋就被人偷去,又不愿意就这么回去,才会到您这里吃白食的,这么些年过去,这锭金子就当是对您当年的恩情做出报答,请一定要收下。”
掌柜的捏了捏手中的金子,脸上倒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这也太多了……我当年也是才开店铺不久,换做现在,恐怕就不会那么做了,呵呵。”
年轻人爽朗笑道:“哈哈,可是当年您的确这么做了,我可一直都记着呢。”
“呵呵。”
年轻人望了眼门外夕阳的余晖,不再多说,冲掌柜的抱了抱拳,转身出了店铺,向着郴州城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小小的茶馆门口,掌柜的手中捏着那锭金子,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八年前的事了,也亏得这人还记着,这世道,不容易啊。”
随后,掌柜的似乎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一愣神之后,鼓足了力气喊道:“年轻人,你叫什么……”
远处,那背影似乎是挥了挥手,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过来:“宁、天、地。”
掌柜的顿时呆若木鸡,靠着门槛缓缓坐下,就连手中的金子滑落地面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