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道:“自那次失利,怜城阙为躲避众长老的追查,便就藏身在了鬼界之中。在鬼界时,他结识了一位美貌女子,与之成亲相守,没过多久就有了怜知。但怜知出生后不久,他的夫人就因卷入一桩陈年旧怨而被人杀害,怜城阙为了复仇,找上了仇家,并用封印术将仇人儿子的胎光封印到了怜知的体内,但他自己也因此身受重伤。临死前,他将怜知与一副画像交给了一位家仆,并告诉他,这画像中的女子与他有旧仇,必须设法杀了她。”
芊芊后背一凉,突然想通了某些事情,颤悠悠的问道:“那画像中的女子该不会就是我吧?”
教习长老点点头,目光轻露赞许,又说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
芊芊一边摇头,一边兀自嘟囔道:“这个怜城阙还真是毒啊!他功败垂成是他自己计划不周,怎么能算到我头上呢?”
教习长老又道:“怜城阙将解封‘血际封印’的人选指定为你,想必是做好打算,只要那位家仆能够取下你的性命,这世间就无人能再解开他的‘血际封印’,那他的大仇也就算是得报了。只是没想到,昨夜那位家仆满心想要诈取你的性命,却反而弄巧成拙,解开了封印。想必他正是因此羞愤难当,才会自弃性命的吧?”
芊芊突然一记激灵,又问道:“这么说,他先前在森狱时就已经认出我了,他特意将我送去不周山,也是为了报仇?”
教习长老点了两下头,答道:“应是这样没错。最可恶的是弓藏岛那班人,他们因为感知到了怜家人的气息,而找到了妖村所在,为搜寻怜知的下落,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最后不但使妖村伤亡惨重,还害得怜家后人成了废人!若不是那名妖犯的遗物中记载着这些陈年旧事,我们或将永远蒙在鼓里。”
芊芊一时百感交集,她心里即同情无辜的怜知,又同情被无端卷入风波的自己,稍顿了顿,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冥冥自有天意’了,若非我昨夜假扮公主,是绝无机会触碰到怜家的‘血际封印’的……天哪!我竟然和一位陌生人性命相联数百年,最后他能活过来,也全凭了机缘。我俩这么有缘,不知日后会不会再次相见呢?”
教习长老却冷声一记:“昨日藏在雾中的那名老妇绝非善类,我劝你还是少动这种心思为妙!弓藏岛愿就此平息倒罢,若他们再犯,与我们妖村的立场就只剩下敌对了!”
芊芊深觉这话有理,她自己也不愿再经历那些出生入死的折腾,便立马改口说道:“对对对,我还是别见他了!最好弓藏岛那班人就此滚得远远的,再也别来妖村捣乱了!”
教习长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芊芊忽又问他:“长老,那名妖犯可曾解释过怜城阙的夫人与鬼雾中的那名婆婆到底有何冤仇?”
教习长老摇了摇头,只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江湖之事纷纷扰扰,冤冤相报,甚至祸及下一代,这样的事情随处可见。”
芊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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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
被血千筱救下的花吃吃兄妹,最早抽离了战圈。
逃离的路上,月光潺潺披笼大地,四下静谧无声,花吃吃背着花骨朵,想起不久前花吱吱背着自己亡命奔逃的那一幕,心思与脚步皆是莫名沉重。
月华幽树暗香,鸟咕风吟浅叹,只怪路太长。路太长,只怕到得了故乡,仍逃不开结局。
背负着一条命的感觉,他明白了。
亏欠过一条命的感觉,令他心痛了。
本不属于他的那一双脚,重了。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倏忽然,一个颤微微的声音在凉夜中悠悠荡开——背后之人轻轻问他:“师兄,是猪肉馅的饺子好吃,还是牛肉馅的饺子好吃?”
花吃吃怅然叹息一记,只答她:“师妹包的都好吃。”
花骨朵轻轻笑开,再又问他:“我是穿红衣裳好看,还是穿紫衣裳好看?”
花吃吃答他:“女为悦己者容,若你是在为我装扮,就都好看,若是为了别人装扮,就都不好看!”
背后的声音顿了顿,过后又问:“那你说是冬天的桃花好看,还是夏天的白梅漂亮?”
花吃吃蓦然顿足,身背突然一凉,不敢作答。
花骨朵又问他:“是地里的莲藕好吃,还是水中的茄子美味?”
花吃吃停下步子,不敢回头看他,只是满面忧愁的问道:“你……你到底是骨朵,还是吱吱?”
突然几下凄厉无比的笑意在席席夜风之中荡开,花骨朵又问:“师兄,你怎么能……怎么能杀了他呢?他是我们的同修啊!他是我的二师兄啊!”
花吃吃不敢回答,只敢问:“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你已经和他合二为一了?”
花骨朵只道:“师兄啊,你爱我,我知道,但若这就是你的爱,如此自私,那你又置我于何地?”
花吃吃:“……”
一道冰冷的藤鞭悄然攀上他的脖际,他不敢动弹,任由杀机在四下漫延,又听她用一种诡媚无比的哭腔说道:“我们三人均自鬼界而来,生前全都是恶贯满盈,受刑五马分尸之人,是婆婆在我们生命的最终时,利用特殊的锁魂手段,将我们打造成她的‘偃尸’,因而才得以续命。我们虽然复活的有前有后,修为亦有落差,但作为同修,三人间却从未嫌弃过谁。还记得多年前,我们曾于老槐树前共立重誓,此生三人互不离弃,荣辱共享,若有负信者,天诛地伐!而你……而你却杀手杀了我!师兄啊!”
听到“杀了我”三字,花吃吃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身后之人早已并非他当初心心悦悦的单纯伊人,而是交融了花吱吱残识后重新蜕变的冷血怪物。
但他却仍然毫无反抗,任由颈下的藤鞭越收越紧……
生命的最终,他回视伊人一眼,只道:“若不是你,槐树便只是槐树,我们三人的誓约也只是一张白纸,我虽有负吱吱,却不负自己。取走我的魂灵吧!我虽不能在你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却能和你就此共生,只要你能继续活下去,便不负我一腔罪孽!”
“你真自私!”失去意识之际,风中突然荡开一阵凄厉怪叫,却已分不清分说话者到底是花骨朵,是花吱吱,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