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气得不轻,甚至脸皮都胀开了,赤色肌肤薄的透光,它瞪起赤瞳,蹲起双足,势欲跳起,哪知芊芊此时却移开了步子,径直走向手旁的某棵大树。赤炼抬起脸来,看那半树白花,半树青叶,正是人世间最最寻常的青佑树。回头盼一眼芊芊时,见她正痴痴的看着树上白花,心下难免好奇起来,便就敛住杀意,转为疑问:“呆子,这花有什么好看的?”
芊芊轻轻一笑,目光依旧是痴痴呆呆的,说道:“这叫青佑树,如今正是开花之季,等到熬过一个夏天,秋时便会结出油亮亮的青佑果,那青佑果酸酸甜甜的,十分解腻,滋味简直好的无比。”说完话后,她还拭了把口角,眼中仍是一片亮晶晶的光彩,又道:“只可惜现在仍是春天,可惜可惜。”
赤炼摇了摇头,表情中似有几分憎恨,且骂道:“本尊看你不该叫作呆子,就该叫吃婆。吃吃吃,死到临头了,你却还惦记着吃!”
芊芊却半点没理会他的话,仍是痴痴的看着这棵青佑树,又道:“赤炼师父,你平时是吃什么的呀?……唔,我没养过龙,不知道龙平时到底吃什么,等你随我回到森狱,那里的饭菜可难吃了,我真怕养不好你。但你不必担心,我姐妹众多,她们时常都会过来探望我,无论你喜欢吃什么,我都有法子为你找来。”
赤炼堪忧的看着这丫头,心道一声,这吃婆只要一看见吃的东西,竟然就迈不开腿了,这样的废物哪能成气候?与其将来丢了他神界戮神的威名,倒不如如今一把火烧了她,既省事又省心。
他杀心又起,正要动作时,未料那丫头竟然从树下撷过一朵霁白无暇的青佑花,满眼温柔的送到了他的口边,又柔声问他:“你闻闻,香不香?”
赤炼不闻那花,只将一对焰瞳瞪得又圆又狠,格外气恼的问道:“你真不怕本尊杀你?”
芊芊看着赤炼一脸较真,像是真的动怒了般,又是格格一笑,说道:“杀一个人简单,但死一个人却很复杂,你若烧了我,我死了不过一捧黄土,但你又能得着什么呢?我死了,你只是暂时的不生气,但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赤炼微微一怔,兀自在心中回味起她的那句话:“杀一个简单,但死一个人却很复杂”,心下稍有感触,且又听她启开丹唇,继续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喜爱吃些什么东西呢?”
赤炼定睛看了看她,见她颦笑间全是温柔,并无半点怯意与防备,就好像根本不相信他会杀死她一般,那眉那眼,虽未貌若天仙,却也般般若画,皎若秋月。他心绪稍沉,又思寻道,罢,吃婆这话倒是说对了,杀了她不过一把火的事情,但在那以后三生必定要嘲讽他一番,笑他连个徒儿都治不住,半分耐性没有,枉为神尊。这又何必?何不先留下这吃婆的性命,日后循循善诱,激发她的好战之心,只待她有朝一日也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到时他定要反过来好好取笑那畜生一番。
做定心思后,赤炼又将脸抬起来,索然无味的看着她,且说道:“本尊食露为生,你每日替我采够一碗新鲜叶露即可。但你身为狱牢,能办得到吗?”
芊芊微微犯难的想了想,尔后嘟起嘴说道:“这事的确不好办,但森狱每日都有放风时间,我只在要放风时帮你去采就行啦。又或者我去求求我那些姐妹,让她们每天给我捎一小瓶子来。你看这样可好?”
赤炼且道:“你该说:‘师父你看这样可好’?”
芊芊被他这正儿八经的模样逗得不轻,忙又格格的笑了两声,点点头,忙道:“是是是,师父你看这样可好?”
赤炼点点头,表情终于满意,过后便索然无趣的藏进芊芊的衣领中,悄悄睡下了。
等许久后他再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用缂丝铺就成的四方小床之中,旁边是一个锦织绣花枕头,枕头上搁着一张睡熟的花容,轻鼾迭起,神态安然,正是芊芊。赤炼稍扑腾了两下,发现自己身下躺的布料又软又香,掀开一看,在缂丝下面居然铺着层层叠叠的青佑花瓣,想来定是那丫头在它睡熟之后,兀自从青佑树上撷来这些花朵,费心为它制成此床。
他几乎可以联想到那时的场景,一人一龙一树几花,她一脸温柔的采下那些花瓣,藏在自己的怀中,一面盈盈笑着,一面不停的回盼向它,生怕动作太大会将它惹醒……思及此,他心下稍稍一荡,目光就此和软下去,凝视望了望那丫头清新自然的睡颜,心中寻思,他与她不过才相识一日,她便为他费尽这般心思,又是忙着问他喜好的食物,又是用顶好的物什为他铺床,亏他还几次三番的想要烧死她,她却没有半点觉察。这样看来,这吃婆也未免忒蠢了些,半点防人的心都没有,善心却是泛滥。要将这样一个白痴培养成冷血狂魔,这可真是一条漫漫血路啊。
蓦然芊芊重重的翻了个身,霎那吓着赤炼,他瞪大眼以为她要醒来,哪知她只是嘟噜了一声“真好吃”以后,便又浑噩睡去。赤炼突然忧愁起来,紧紧瞪着这丫头的睡颜,幽幽囔道:“畜生啊畜生,你可真是给本尊留了道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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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芊芊先从睡梦中醒来,扭头看了看赤炼,发现他还在熟睡,便就捻着手脚,小心翼翼的起了床,哪知她的脚尖才放在地上,耳边竟就传来了一阵“当当当”的声响。她忙的抬起脸来,遥遥一望,居然看到教习长老背对着狱间的小门而立,在旁的狱吏大哥又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铁棒,冷喝道:“你终于醒了?长老都等了许久了,快过来。”说完话后,他还主动打开了狱间的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