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消颓了一会儿,约盏茶的功夫后,峰下突然飞来十好几个侍人,个个手捧金盘,盛满佳肴美味,纷纷置于七弘亭中央的大理石案上。饿了好几天的芊芊总算看见了能吃的,登时双眼精光一放,脸上乐开了花。她飞快的坐到桌前,心中暗思:“看来这位少主殿下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意嘛!”正要动筷时,一位侍人突然冲她吼道:“且慢,少主还没就座呢!”
芊芊浑将秀眉蹙紧,嘟起嘴来,不悦的说道:“他怎么这么小器啊,就连这么点东西还得跟我分呢?”
那侍人不可思议的扫了满案美味一眼,莫名其妙的想到:“哟,这个犯人不光胆儿肥,胃口更大!……话说回来,除了赤心姑娘与楼往姑娘外,从未见过少主与其他女子同桌,今日之事当真奇了怪了!”
又苦等了片刻,弘业才终姗姗而来,与之前的一身戎装不同,此时他已换上一席紫锻金领袍衫,行走拂动间,风度儒雅,气宇轩昂,看得芊芊又暗暗心折一记。
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她顿时有些发囧,随即将脸垂下,不敢再看他。他则面无表情的坐到了她对面,抖了抖长袖,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支起玉筷,若无其事的说道:“吃!”
芊芊这便朵颐起来。相比较她的狼吞虎咽,与她对面相坐的弘业显得风雅的多,他一边自斟,一边细嚼慢咽,有时还停下来打量芊芊几眼,但芊芊却假装浑然不觉一般,依旧自顾自的大口大咽。待饱餐一顿,芊芊使着袖子擦了擦嘴角,拍拍发鼓的肚子,竟当着弘业的面心满意足的打了记嗝。但她的粗鄙举止并未吓到弘业,经年久战,他一直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对此类行径早已是司空见惯。待侍人们撤下残羹剩菜,弘业仍未离席,直到后来有人为他添上茶具,他竟就怡然自得的沏泡起茶来。芊芊忍了好大一会儿,实在是想不通他“赖”在这儿不走的理由,后来才问道:“少主殿下,方才小女饿晕了头,言语间多有得罪,望你莫要见怪。”
正在抿茶的弘业莫名其妙的瞪了她一眼。
芊芊舔了一下嘴唇,一时不知所措。
少过片刻,弘业忽将身纵起,来至琴台边上,抽出一方黄色丝绢,专心致致的拭琴调琴,芊芊想起方才的失礼之举,未免赧然,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他抬头觑了她一眼,并未多言。芊芊就那么一言不发的陪着他调好了琴,倏忽间,他将脸抬起,冷冷问道:“会?”
芊芊抓了抓脸颊,很不可意思的说道:“我在魔界时,确曾学过音律,但我只会一点琵琶和筝,弹得也并不是很好。只是琴之十六法,我却是倒背如流。”弘业冷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芊芊又笑嘻嘻的说道:“轻脆滑松,清高中洁,虚奇和幽,澹疾徐古……哎呀,想当初为了应付考试,这十六字可把我折磨的够呛,好在后来我想到了一个歪点子,才总算蒙混过关的。为了方便记忆,我将这十六个字,拆成四个四个的,然后用食物的名字来记忆它们,比如说‘轻脆滑松’四字,我便想成桃酥,‘清高中洁’我便想成甘庶,法子虽然不成体统,却也实在管用。”
弘业又量了她一眼,兀自将玉手放置琴上,即兴演奏起来。芊芊则是倚着琴台侧面坐下,背对弘业,双手撑在膝上,托着俏皮的脸蛋,静静的听他弹奏。虽然不知他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却也认真的入了迷。几度回首,弘业都在认真弹琴,视若眼前万般为无物,醉然而忘我,那对深邃若海的星眸里暗藏着难以名状的魅力,手下十指一拔一挑流利而自在,而他所奏的乐章好似拥有神力,竟能让人迅速感到安宁,放眼四下,飞云甚至也越飘越慢。芊芊本来心事重重,聆他一曲清妙,只觉得自在颇多。
一曲奏完,又是一曲,如此反复,一直奏到晖霞满山,他才停下,再之侍人们又为他们呈上晚饭,弘业依旧留在峰上与芊芊同吃,但相比中午的做状失礼,芊芊这一次明显含蓄的多了,席间弘业又偷偷觑了她几眼,芊芊心知肚明,却故意忽略,直到弘业率众离开,她才暗暗思忖起这事。
她心中隐隐有感,弘业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清,但他贵为少主,她只是个人质,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当面表明的呢?
翌日也是一样,弘业与她一齐享用三餐,其余时候不是在弹琴,就是在泡茶,除此之外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直到芊芊服毒的第五日。
清早起来,芊芊便觉着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摊手一看,却发现自己手上的各条经脉竟均变成了幽森的绿色,就好像植物的根茎一般盘根错节。她吓得不轻,连忙喳喳呼呼的大叫起来:“师父,快救救我,这毒药好像终于有反应了。”
赤炼原本正睡在梁上,听到她的囔声,立马从梁上跃下,跳到了她的肩头,看了看那毒物发作的迹象,幽幽说道:“怪不得叫作‘长眠三尺’呢!”
芊芊一脸阴郁的看着他,连忙问道:“师父此言何意?”
赤炼解释说道:“这毒明显是从草本植物中提炼出来的,估计是要让你从内而外的‘树化’,十天之后,你就会变成一根烂木头了。”
芊芊头皮一麻,十分害怕的说道:“啊!这可如何是好?……不成,我得赶紧想法子从这里溜走!”
赤炼又道:“不是还有五天吗?兴许恨千秋会拿着神兵来救你的小命呢?”
芊芊却一脸苦恼的说道:“这些人下毒的手段如此狠辣怪异,心术定也不正,我可不能光指望他们遵守约定,还该另想法子自救才是。”
赤炼冷笑一记,幽幽思道:“看来这吃婆的确不笨。”贵为神尊,他自有法子替芊芊解毒,但芊芊此回中毒完全是自找自受,他心里有些堵气,便立定心思,除非危急关头,否则此毒他绝不会轻易为她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