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循声望去,只见人群慢慢分出一条道,一个宽袍广袖的男子徐步走来。
男子年约四旬,身量颇高。丰神俊秀,气质儒雅。见者无不在心中赞道“好一个美男子。”
韩云见着此人,只惊得下巴急沉,直欲委地。原因无他,只因眼前之人就是他的父亲——韩致远。惊讶之余韩云便是心生疑惑:我父亲怎认得这姓韩的中年汉子?因为自出生以来,他所知道的父亲便一直都是为人谦和,性子也是冲淡从容,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怀。从不与人发生口角,更不与人手脚相向。是以他一直都以为父亲根本就不懂功夫,而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认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呢?“难道父亲他有什么奇遇?”韩云突然在心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正当韩云处于胡思乱想之际,向定国早已在心里将韩致远里里外外骂了一个遍:矫情的贱人,这些事情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吗?叫我出手教训你儿子的就是你自己。现在倒好,开口便是‘闭门不知,有失远迎’,闭门你妹,远迎你妹啊。现在你到好,一推六二五,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老子来当这个恶人。还害得老子被两个小孩嘲笑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向定国心里气极,直恨不得冲上前去便是被韩致远一顿暴打。
心里虽这么想,但向定国可不敢说出来。只是朗声道:“近日修练陷入瓶颈,久久无法突破。于是想着踏遍八方六合看云卷云舒,阅尽人世百态尝酸甜苦辣。只求获得一丝明悟,从而以此为契机一举突破樊笼,挣脱桎梏。没想到竟在此地遇着韩兄,实乃幸运之至。”
随着向定国的声音传入韩云的耳中,韩云才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一个箭步冲到韩致远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问道:“父亲,你认识这个人吗?”
韩致远宠溺地看了一眼韩云,摸着他的头说道:“是的,你这位向伯伯是你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快点见过你向伯伯。”随即,他发现韩云浑身脏乱不堪,嘴角还残留些许血迹。韩致远脸色一肃,沉声问道:“怎么啦,又和人打架了?”
韩云一吐舌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刚刚我和道冲遇到向伯伯,向伯伯见我们天赋异禀,便稍微指点了我们一下功夫,所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并没有打架,不信你可以问向伯伯啊!”说着,韩云转头望向向定国,眼睛一直眨巴,示意向定国配合他的谎话。
向定国心中暗笑:你这小子早已经被你那看似一脸正气的父亲给骗了。但演戏演全套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装作一副一脸讶异的样子说道:“哎呀,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韩兄的孩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随即他把头偏向韩致远继续说道:“没错,我确实就随意指点了他们一番。而且你应该很清楚,我要真动手了,他们现在还能在这站着吗?”说完后,向定国在心中又是对韩致远一顿腹诽。
这一段对话只要是有心人都能听出极大的漏洞,但韩致远仅仅是为了不引起韩云的怀疑才会有此一问,是以明知有假却也不再多做询问,只是望向道冲说道:“冲儿,既然你也在这里,便也过来拜见你向伯伯。”
韩云虽然被向定国一掌拍得吐血,但他因长年被韩云欺负惯了,是以对这件事情并不甚是在意。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一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引起的,所以也是乖乖的走到向定国面前恭敬地说道:“小子道冲见过向伯伯。”
向定国没有说话,只是朝他笑了一笑,算是做了回应。然后向定国把头一转望向韩致远朗声道:“韩兄,咱们好久不见,既然今天见着了,你定要陪我好好痛饮一番。”
韩致远无奈的笑了笑,他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好那杯中之物。于是无奈道:“哎,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算了,相逢即是缘,既然缘分到了,那一切随你便是。”
向定国听得韩致远愿意陪他喝酒,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问道:“那是在你家,还是在酒店?”
韩致远道:“兄弟临门,岂能在外喝酒,当然是去我家。请随我来。”说着,韩致远便迈开步子。
向定国又是哈哈一笑,随即跟着韩致远的脚步去了。
韩云看了一眼道冲,关心地问道:“道冲,你没事吧!”
道冲爽朗一笑:“我皮糙肉厚,怎么可能有事呢?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韩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道冲,嘴唇翕动了好几下,终究只是轻轻一叹,便也跟着韩致远的脚步去了。
众人见这场闹剧就此结束,便三五成群地一边讨论一边离开去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瞬间,原本还热闹的这一小段街道就只剩下道冲一个人,他摸了摸被打痛的胸口,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冲脸上的落寞被一扫而光,他变成一脸开心的样子大踏步朝家走去。
回到家时袁青凝正在替一个病人看病。看见道冲回来了,袁青凝便像往常一般说道:“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放在厨房,你饿了的话就先吃吧,我先帮你李老伯看完病。”
听得袁青凝这话,道冲想起自己长年经受欺负,从来不敢和家人提起。而袁青凝也不多加以关心,甚至连外人欺负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反而一天到晚替她的病人忙里忙外。便好像今天,自己刚刚在外被人一掌打得吐血,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还是想着如何医治她的病人。这些想法进入道冲的大脑就好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原本还只是一点点,慢慢越化越浓,最后竟完全占据道冲的大脑。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怒火顿时从道冲的心中升腾起来,怒火随着想法的增多越越烧越烈,最后竟好似要穿破道冲的胸膛烧将出来一般。道冲觉得自己需要释放,他想要朝袁青凝大喊大叫一顿来发泄一直以来积聚在心中的郁结。但是长年养成的隐忍习惯还是让道冲压抑心头的怒火,保持灵台的清明。
所以他只是冷冷的以一种完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我还不饿,不想吃饭了。还有,我今天比较累,想早点休息,晚饭你也不用叫我吃了。”说完,道冲不等袁青凝说话便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并将房门锁好。
房门刚锁上。道冲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他一把扯破自己的上衣,露出那骨瘦如柴的身体。接着他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好似疯子一样猛地用头撞地,“咚咚咚”头与地面的撞击声自房间传出,犹如深远地狱死神的脚步声一般。但袁青凝此时正在专心替病人看病,并且声音自道冲的房间传到药堂又比较远,是以袁青凝根本就没有听见。
道冲状若疯狂,就连额头磕破、鲜血直流都浑不在意,额头的鲜血以及眼角的泪水交杂混合化成一条条血泪布满了道冲那狰狞扭曲的面庞,活像是一个刚从死人堆中爬出的幸存者一般,让人不由自己的感到害怕。这一次道冲似乎要将四年所受的一切委屈全部全部化为以头抢地这个动作发泄出来。如是大约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道冲终于停了下来。身体一软,道冲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一般,瞬间便瘫软在地。同时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倦意好似洪水一般向他袭来,眼睛一闭,道冲竟就此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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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堂门口,袁青凝再次向李青田叮嘱:“这药你三碗煎成一碗每日按时送服就可以了。但以后切记不可再过度操劳,不然复发就很难医治了。”
李青田一脸感激地说道:“谢谢袁大夫啦。但老李现在都已经是一只脚踩进棺材的人,只盼着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帮儿孙干点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老李那已经布满皱纹的眼睛顿时流露出满足之色。老李眼睛很小,而眼角的皱纹却一道道纵横交错,就好像是干涸皲裂的黑土地一般,几乎完全就把老李的眼睛给遮挡住了。但他此时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满足的神色却依然透过双眼,让袁青凝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着老李那一脸满足离开的样子,袁青凝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父母啊,永远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们从不会对子女索求任何东西,只盼着子女能够丰衣足食,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度过一生。他们从来不会不会把子女挂在口中,只会将他们放在心里。不管你在外面被人如何鄙视轻蔑,但是在他们的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最重要的人。这就是父母,一个永远都不会把爱说出口,但却把爱在生活中任何一件事情的点点滴滴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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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凝走到道冲房门前,伸手欲敲道冲的房门,但是手伸到半空处却又停了下来。她何尝不知道众小孩欺负道冲,只是有些东西她也是身不由己。她不敢给予道冲太多关怀,就是担心道冲在失去他们的时候会肝肠寸断,更加痛不欲生。而且她和道明远的敌人势力太大,她不想道冲因为对他们的爱而化成对敌人无穷无尽的恨,最终走上一条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哎。”袁青凝又是一声长叹,在道冲门口伫立良久。最后还是摇摇头,神情落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