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悲觉得自己的师傅此时的心境有些乱了,或者说本心不稳。修行一途本就是从这天道之中生生撞出一条路,他听墨明说过无数个因为一枚丹药或者是一件灵器反目成仇,不仅要面对着莫测的天道更要小心来自同门甚至至亲的冷刀子,这是一条注定要沾染着鲜血的路,不是你的鲜血就是敌人的鲜血,而你能相信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孤身一人,这些都是为了那个飘渺虚幻的目标。
在这条路上想要让自己安全,想要自己成为笑到最后的人那你就必须要够无情,你越是无情那么你就对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越坚信,因为你的这些无情之事都是你赌这条路的筹码,到最后,你根本就输不起!
冯悲终于等到那个让自己的师傅翘首以盼的女人。
白衣翻飞,从天而降,犹如天仙。
看到女人落地残心道人喉头微动,迈出的脚步在终于还是又收了回来。
虽明艳但却不单调,虽淡然清高但却温润如玉。
这是冯悲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女人落地后双目就一直看着残心道人,虽然极力克制但冯悲还是从中看到了一股喜悦在眼底流动。
“又一次见面了,这五年。你还好吧?”残心道人说的很慢,仿佛是初次开口说话般生硬,声音中的感情被刻意压制。
听到残心道人的这句话后,女人双目瞬间升起一团水汽,本来极力保持的平淡被打破,一股猛烈的情绪仿佛炸开一般扑面而来,方寸之间却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我等了20年。”女人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语调不至于无法说出这几个字。
残心道人沉默以对。
空气中弥漫着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冯悲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
泪珠在眼中打转,身体也微微的颤抖,当看到冯悲之后,女人微微低下头,再抬首时勉强算是回复了平静。
“这就是你新收的那个徒弟吧?”女人轻声问道,声音温润。
听到女人的话,残心道人才从走神中恢复过来,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道:“是的,他叫冯悲,是我新收的徒弟,这位是。。是你熙月师叔。”残心道人指着女人说道。
冯悲急忙躬身行礼,但是熙月更快,冯悲刚躬身,她就已经来到冯悲面前右手虚脱,冯悲就拜不下去。
“这里不需要这么多礼节!”熙月说道,在“这里”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冯悲看向自己的师傅,后者看都不看低头握紧手中的折扇。
冯悲只好带着些许尴尬微笑看着熙月师傅,而她仿佛没有看到冯悲的动作一样仔细观察冯悲。
一时间平台上陷入了安静。
熙月师傅眼角看向旁边的残心道人,四目刚一相碰就各自分开,但无声间情谊流转。
终于冯悲觉的不能再这么下去,轻声说道:“师傅,我觉得丹田内又开始肿胀了。”
这句话点醒了眉目传情的残心道人,轻声咳嗽了一下残心道人站直身体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恩,你说。”熙月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残心道人。
“我这徒儿在修行上遇到一些问题,你灵觉强大,看看能不能帮忙看一下。”
熙月听后依依不舍的从残心道人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冯悲,目光所到,冯悲感觉身体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好强的身体,固体能到如此程度实属罕见,咦!”当她看到冯悲丹田位置之时发出一声惊叹,随后伸出一只手按在冯悲身上,开始还在仔细感悟,过了一会眉头微皱,再次闭上双眼进行感悟。
过了很长时间,阳光已经开始倾斜,终于熙月收回手,双眼睁开目光如炬的看着冯悲。
“你灵觉不错,刚才我用灵觉检查你身体的时候你竟然能够有所感应,不过你的身体的确很奇特,萃淬炼身体的竟然不是固元丹而是一种比之要精纯许多的能量,而且丹田对我的元气很是排斥,从中感觉到一股毁灭的气息。”
“恩,他的情况就是这样,体内的那股能量不是外物而是他自己体内所产生的。”残心道人补充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熙月问道。
“这种情况的龙去脉就说来话长了。”然后残心道人就将冯悲的经历讲过一遍。
整个过程中熙月不时问一些问题,有时残心道人回答有时冯悲回答,越到最后双眼越来越亮。
不知不觉中天色向晚,青色石板反射着天空的月光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一朝顿悟,灵觉强大到可观自在,虽然金色雾气不明但强度和元气相比也不逞多让,而且还有那块神秘的白玉莲石,浩渺,你这徒弟果然不凡啊,放在青阳台也是一代青年才俊。”
听到熙月说到青阳台残心道人神色一暗。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残心道人像是没有听到最后一句一般问道。
熙月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也不太明白,毕竟我是第一次见他,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是很了解,对了,悲儿还没有修行功法吧?”
“没有,他灵觉强大,我的功法不适合他,怕白白浪费他的优势。”说道这里残心道人像是躲避熙月的目光一般将头转向别处。
星河悬空倒映在青色石板上腾起一团淡青色的雾气,透过这轻纱雾气让三人的面孔也变得柔和起来,熙月轻迈脚步仰望头顶,目光沉静犹如一汪清潭,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面开始出现点点涟漪,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产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像是将要沸腾。
“师兄,岁月无情你已生华发,而我也不再青春年少,彼年此日不知又会是何种情景,你放下了吗?”熙月眼底的涟漪越来越急,但她的声音却沉稳如山,一字一音毫不拖泥带水,决然意味已昭然若是,双手紧紧相扣在胸前。
残心道人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明亮,不过少了份锐意多了份温柔,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举起手中的折扇后轻轻打开。“这是你做的第一件灵器,上面画的是那次我们一起观花灯的场景,车水马龙,我意气风发你笑颜如花,两心相交自是不必多言,但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不与你相见,这些年你受苦了。”说着将手中的折扇递了上去。
听到残心道人话的熙月笑意刚出嘴角但是看到残心道人递上来的折扇瞬间被冻结,面无血色,双眸暗了下去。
“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些小毛病,我想修的,但是想想还是觉得你来会好点,可以吗?”残心道人看到熙月低首看着折扇不说话就补了一句。
本已低下头的熙月听到残心道人的这句话猛地抬起头,双眼中的深情破眸而出,向前走了两步后看了旁边的冯悲一眼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修当然是没问题,不过你要答应我个条件。”语气轻快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冯悲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
“好!”残心道人答道。
“我还未说是何事你就这么快答应,不像你的风格,我的条件是不若让悲儿跟着我修行,他灵觉强大,而我修行的功法正好对修炼灵觉有很大的帮助,另外他身体的问题我应该算是有些眉目,当然还只是猜测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她一脸期盼的看着残心道人。
后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而冯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种被卖了的感觉,在师父和师叔之间的恩怨情仇中自己成了他们之间缓冲沟通的桥梁,冯悲有些幽怨的看向自己的师父,后者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决定了他日后的道路,冯悲有些邪恶的想到是不是来之前自己的师父就想到了这点。
经过暗潮涌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看着四目相对情意无限的两人冯悲很知趣的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残心道人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徒弟,本来是给他解决问题的但是没想到变成拿自己的徒弟做工具解决自己的事。熙月对于冯悲的知进退很是赞赏,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
回到茅屋后的冯悲看到墨明正在发呆,双眼毫无焦点的看前着面前的丹草,刚才还是月朗星稀的天空此时都隐去星光,一片黑暗,就连飘在空气中的轻雾也被染上了一层灰色,远远望去雾气氤氲给人一种压抑莫测之感。
冯悲有些意兴阑珊,就算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和熙月师叔之间具体事因为何事造就的鸿沟,但是今天也算得上是破镜重圆了,只不过因此造成的残心道人对墨明态度的微妙转变却让冯悲你些提不来兴致。
看到冯悲回来,墨明急忙满脸喜悦的走上去说道:“怎么样?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语气中带着急切。
“具体还不清楚需要再看看,不过师父的事好想进展的挺不错的。”冯悲道。
“是吗?这么说师父和师叔和好了?!”墨明听到冯悲的话双眼放光急忙抓住冯悲的双手。
冯悲眉头微皱睥睨着墨明,“你知道熙月师叔?”
墨明听到这句话急忙松开手自觉食言后低眉顺眼不说话。
“看来师兄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师兄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就要去熙月师叔身边修行了,到时候慢慢就会知道的。”
“什么?要去熙月师叔那里修行吗?奥,也对,熙月师叔在灵觉方面确实很有研究,而且你也该修行功法了,师叔的功法更适合你。”墨明有些失落。
冯悲双眼一直看着他,明显对于他的言不由衷表示不满,开始墨明目光躲闪,后来索性无奈的撇了下嘴说道:“行行行,我说还不行吗,其实我也不是有意打听的,只不过师父总是时常拿出那把折扇擦拭,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将折扇带在身上,一夜归来后身上总是带着浓烈的风霜意味,就很好奇,后来在一次去易市换取药才的时候听到一位前辈提起之前修行界的陈年旧事的时候提到了师父的名字.”
这个故事并不是很长,但是他持续的时间却很长,听完这个故事冯悲明白残心道人那满脸的风霜是何原因造成,比起岁月或许多情才是更催人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两人见面时虽挟着数十年风霜的浓情却单单隔着一层轻纱欲言又止,当年残心道人和熙月师叔以及青阳台宗主三师兄妹去蛮荒山脉历练,因为一颗珍贵药草和另一群修士起了冲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过最后自己这方惨败,而对方并没有杀了他们三人而是做了让残心道人觉得比死还要难受的事。
修行界功法何止万千,不仅会有刚正不阿的修行功法当然也会有投机取巧的邪恶功法,不巧的是,他们三人很不幸或者说也算幸运,最起码他们都没有丢去性命。但是对于残心道人来说就不是一件幸运的事了,因为对方挑中了他,在自己师兄妹面前行吸阳补阴之事,更重要是当时师妹已经是自己的道侣。
当时正是风华正茂之时的残心道人怎能忍受如此羞辱,本来也算是青年才俊的残心道人因此坏了道心,就离开青阳台,从此不再入青阳台一步。
一杯浓情在眼前,却不能举杯互饮,一人成伤画地成牢,转身饮尽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