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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杯中酒 信则有

白驹过隙,溪流汇聚……

对于闻人喻策来说,人生中最艰难的时间段莫过于来到岑蓝的这一个多月,不知为什么,昌宁管家最近对他几乎是爱理不理的,甚至闻人喻策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含着丝丝的煞气,每次见到他,闻人喻策都觉得不自然,常常是没几句话就落荒而逃。

闻人喻策躺在屋顶,整个人有些颓丧,他大概猜到了昌宁管家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般态度:大概是因为看不惯自己这样无所事事神神叨叨的样子。

当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发现自己被选中成为一个改变历史的角色的时候,热血少年该表现出的当是激动莫名,的确,一开始闻人喻策是这样子的没错,他甚至希望那个梦境是真实的多过于虚假,所以潜意识中行事都以梦境真实的前提去做事……

可又有谁知道激动过后,他内心的压力……

二月中旬二,夕阳红。闻人喻策躺在房顶陷入了沉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臆想症?按着梦境推算,半个月是自己应下狼牙星的正常时间,怎么如今快一个月过去了,仍然还是没有任何的进展,感受不到所谓的魔力。闻人喻策心里的压力也愈发的大了,他想要证明自己是做着有意义的事情,绝非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偏偏……

侧过头来看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庄园,闻人喻策有些惭愧地发现自己对于这片庄园真的不怎么上心,两世经历,眼中的这片庄园放眼望去居然陌生依旧。

庄园的篱笆不很高,连小孩子都能攀进来,只是防止那些食草的牲畜。此刻庄园内的土地里布满一道道有规律的沟壑,在远方隐隐可以看到一片绿:岑蓝的幼苗。庄园在昌宁管家的安排下进入了正轨,因为年初的大雪,导致今年的种植推迟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所以长工也就回来地晚了。

此刻的田地里已经没有人了,长工也聚集到了灶火房去吃饭了,屋子的影子在夕阳下拉的又长又大,就像梦境中见到的虚空魔影一般,一想到这里,闻人喻策不禁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东西从脑海里驱散出去,他觉着自己已经有些魔怔了,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那个梦去。

从屋顶下来,他显得有些烦躁,楼梯踩得嘎吱嘎吱地响。屋里待不住,又烦躁地四处走,手里拿捏着的狗尾巴草捻成一段一段洒了一路……

问昌宁管家拿了一些金币,闻人喻策远远地回头望见昌宁管家略有些失望的表情,心中烦躁又一次浮上来,就赌气地骑上来时的拉车的马,往城里去了。许是休养了许久,闻人喻策见到它的时候只觉得胖了一大圈,膘肥体壮。

懒了一个初春的枣红马不紧不慢地走着,趟过了一条还未及膝的溪,钻进不甚茂密的树林里,远远地望岑蓝城外十几里地的农田,视野一下子廓然开朗,暮色底下的森林已经有些昏暗,微微弱弱的虫鸣都被疾风曳叶盖过去,闻人喻策突然就心里一阵寂寥,他想起了恒昼时代之后的第十二年的开春,那时的他也是这般,一个人……

马蹄声嗒嗒嗒地响在暮色的田野阡陌之中,该走的早就走了,仍留着的都有自己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会走。闻人喻策走了一路,也没有见到一个行人,倒是见到了一个一天耕了十几亩地的农人,他没有回去是因为田边支了帐篷。农夫种了比别人多一倍的田,闻人喻策就停下来看了他一会,这真是一个勤劳的人,他想。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按着梦中的记忆,闻人喻策找到了航海家,很是熟稔地摸出一枚银币换来了酒吧老板热情的微笑之后,端了一大杯葡萄果酒到窗边去慢慢地喝了起来,一入口闻人喻策就皱了皱眉头,回头看酒馆老板忙前忙后地样子,估计忙中出错给自己倒了葡萄酒。这个酒吧是记忆中印象颇为不错的酒吧,老板虽然一脸财迷样,却难得地为人不错,不缺斤少两,不兑水掺假,当然,如果你忘了要回剩下的硬币,他自然不会和你说起。

不过听说这情况在酒馆老板有了个讨人喜爱的酒馆小公主后有了改变,这位小公主现在似乎才五岁多,圆嘟嘟的脸上总洋溢着笑,即使是在笑的时候眼睛还是大得令人惊叹,每天空闲着就坐在酒馆的吧台上看着过往来来去去的酒客。这里的常客都很喜欢这个爱笑又乖巧的女孩儿,即使是生气、不如意来这里灌酒,一进门看到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同你打招呼,心情自然好上不少。

自从有了小公主镇馆,酒馆的生意越发红火起来,谁知道有一日小公主看见自己的父亲也不提醒酒客找零,小脸一皱,张牙舞爪地抢了过来,用酒瓶子装了,抱在怀里,然后下次遇见的时候,再数出来还给人家,把酒吧的老板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也是这位小公主天资聪颖,每天出入那么多人,都认得清楚,也记得清楚,从来没有出过错。

闻人喻策依稀记得梦中常来此处也是因为这个酒馆的小公主,每次来的时候总要给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带点糖果,只是后来离开了岑蓝,再回来的时候遇上了恒昼时代的开启,逃难在外,回到闻人的时候也没有能力去打探消息。等到了后来,在无冬的时候,有了能力有了空闲,却找不到了,听说那个胖胖的酒馆老板恒昼时代开启不久就死了,小姑娘也就此没了音讯……

不过此时酒馆的吧台上还没见到小姑娘的身影,闻人喻策第一次见她坐在吧台上的时候还是一个月之后的一次书记官助理的竞选,梦中自己不仅落选,还被书记官数落了一顿,心情抑郁之下无意走进了这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就常来这里了,也渐渐和这个俏生生的酒馆小公主混熟了。

却说闻人喻策没预料到十六岁的自己居然如此不禁酒力,才喝完一杯,就觉得有些头晕起来,摇晃了下略有些不清晰的头脑,看见酒馆的吧台那里有个小小的脑袋在四处张望着,他揉了揉眼睛,惊喜地发现是那个刚刚想到的酒馆老板的女儿。

“老板,来杯葡萄果酒。”闻人喻策虽然有些醉了,但走路还是稳的,他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坐在吧台上的小女孩,对方也看了过来,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新奇的目光,然后果不其然地笑了起来。

“年轻人,葡萄果酒我这里可没有,倒是葡萄酒有一杯,你要的话喝完就走吧,前面左转就是住宿的地方。”酒馆老板又给闻人喻策倒了杯葡萄酒。

回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闻人喻策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冒着诱人香气喝起来却不怎么可口的葡萄酒,冒出了个恶作剧的念头,他摇晃着酒杯走到了那个小女孩坐的吧台前,带起的风恰好将葡萄酒的香气吹到小女孩的鼻尖前,只见她嗅了嗅,很是好奇地要去抓酒杯,闻人喻策顺手递到她面前,小姑娘似乎还没喝过酒,毕竟才五岁,虽说家里是开酒馆的。

然后小姑娘就思考了一会,咽了咽口水,略有些胆小又忍不住诱惑的样子,看得闻人喻策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在闻人喻策的注视下小小地抿了一口。

“咿呀!”小姑娘酒一入口,就苦着脸叫了一声,连带着刚入口的酒流到她的围兜上,然后抬着一张因为生气却显得相当可爱的小脸:嘟起的小嘴和瞪得大大的眼睛怒视着闻人喻策,闻人喻策终于是忍不住嘴角弯起了幅度,一时烦闷倒是消散不少,难怪大家会喜欢这个小姑娘。

闻人喻策转头看向酒馆老板,明知故问道:“老板,这是你女儿吗?真是可爱哈哈。”。

“噗噗噗~”小姑娘见闻人喻策不理她,更是怒上心头,偏偏嘴里又苦涩地难受,把剩下的酒吐了回去……

不过酒馆老板看过来之前闻人喻策早已一颗糖塞在女孩嘴里,把她安抚下来。

“谢谢夸奖,嘿嘿”老板刚刚忙完,也有空搭两句话,他一把抱起自家女儿,看得出来他很是宠爱自己的这个女儿,不过后者似乎对酒馆老板的一身酒味和胡茬有些反感,尤其是被闻人喻策坑了一下之后,一双小手在胖老板的身上推搡着,因为含了一颗糖的原因,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知老板贵姓,到这里做生意有多久了?”闻人喻策闲来无事,就倚在吧台上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当然其实闻人喻策对老板来历是心知肚明的,记忆中光顾酒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为了套近乎又重新聊了一遍,偏偏闻人喻策知道胖老板喜欢人拍马屁,随随便便应承几句就说得胖老板心里极舒坦,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很有眼光之类的。

两人聊了许久,中间穿插着一些客人来续杯,要是恰好碰上闻人喻策的酒喝完了,胖老板二话不说,顺手就给满上了,闻人喻策也不清楚自己今晚为何会突然喝这么多酒,直喝得眼前酒杯在何处都不清楚了。

直到胖老板再次离开去给客人结账,回头闻人喻策就已经醉倒在吧台上了,顿时一脸愕然,仔细思索了下才忆起自己给闻人喻策添了不下七八次酒,只是当时自己聊得尽兴,却是没有留意到闻人喻策喝多了。

叫了个靠得住的熟人看管酒馆,胖老板就一手扛着闻人喻策,一手牵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慢慢出了酒馆,左转到了酒吧边上的……航海家旅馆……

没错,航海家旅馆、航海家酒馆,胖老板干了半辈子的事业。从他老子那里接过来的时候还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馆,那时候也不叫航海家酒馆,而是“道边酒馆”,很古板老土的名字,当然其实古不古板胖老板其实是不在意的,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水手,从刚刚离家时的豪情壮志,到经历了十几年的混吃等死,直到最后一次差点丢了性命之后下定决心不干了,回到岑蓝的时候,老爹染病死了有两年多,胖老板打理打理满是灰尘酒馆,稍稍装潢了下,改个名字就开张了,几年来酒馆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还多了家旅馆、屁、股、大好生养的婆娘和宝贝女儿,在他看来,人生多半都完满了,夫复何求啊!但倘若是闻人喻策知道了他的想法,指不定要嘲笑几句。

闻人喻策浑浑噩噩地躺在酒馆的床上,还好他没有醉酒呕吐的毛病,只是在床上不断无意识地翻来覆去。

昏昏沉沉之中,闻人喻策又一次开始做梦,几乎是一开始做梦,他就猛地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就不再动弹,安安稳稳地睡了。说来奇怪,醉酒之人,却在梦中清醒,但这却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闻人喻策的身上。

闻人喻策已是困极,欣赏不得那桌几雕文,惊叹不得那前世之身,只看到他烧沏茶水,倒予自己。

“为你解酒。”那个长了和自己一般模样的人说道,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闻人喻策喝了之后,顿时清醒许多,再抬头看时,顿时吓了一跳,对面这人怎么长了和自己一般模样。但迟疑片刻,就缓过神来,试探着问道:“你便是我的前世之身?”

“说是也是,说不是却真不是。”

“那就不是?”

“是。”

“是又不是?!”

“不是。”

“……”

“我梦中的可是真的?”闻人喻策知道自己蠢了,这话是教自己要有些主见,懂得判断。

“那观星海为何我修不了呢?”闻人喻策已不再怀疑自己所梦的真实性,只是修炼观星海迟迟无果却让他很是焦躁,既然前世之身在面前,就趁机问道。

“你看这杯酒,尝尝味道醇厚否?”前世之身,或者说前世的记忆却是不回答,只又倒一杯,做请的动作。

“这分明是茶,怎么算是酒呢?”闻人喻策一饮而尽,笃定地反驳道。

“你再看这酒中的星辰,可明亮否?”前世之身的话又牛头不对马嘴,不管不顾闻人喻策的问题,又倒一杯。

“这酒里哪里有星辰?”闻人喻策一时口快,连喝都没喝就反驳道。

“你且看这空杯,可盛否?”前世之身再倒一杯,却没有丝毫溢出。

“……”闻人喻策又一次语塞、怔住了。

不多时,他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眼神迷离地看着酒樽,说道:“酒醇,星澄。”

便伏在桌几上,鼾声响起,却是真的醉了……

醉身梦醒、杜康复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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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之身仍倒一杯,自己喝了,独自言道:“杯中酒,信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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