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曾经感激过上苍,给我机会离开连国栋,可是为什么在变成不相干的人之后,他还不放过我?我不想要他的所谓的回报,且不说那种回报遥遥无期,我只要我的生活按部就班,我的心也远远没有到仁慈博大的程度,也虚荣愚蠢,一个小女人而已。
“我衷心地谢谢你,颖颖。祝你工作顺利,笑口常开,做一个美丽而幸福的女人!”
他最后的一句话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笑口常开?美丽幸福?我在笑口常口美丽幸福之前,先失声痛哭,做了一回丑陋悲伤的女人。我知道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嚎啕,很不雅观,有失体统,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发狂的情绪。我的生活彻底被连国栋父子打乱了,等待我的日子将是暗无天日杂乱无章的。这算什么?难道我就应该为连国栋的偷情买单?凭什么呀?
连成鹏被我的哭声吸引,跑过来推着我说:“姑姑,乖,不哭。”
我把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撒到了他的头上,恶声恶气地说:“都是你这个麻烦!你爸爸不要你了!”
连成鹏哇的一声哭了。我们的哭声此起彼伏,仿佛一曲搭配独特的二重唱,在房间里旋起了一个悲伤的漩涡。
而汪正龙就站在这个漩涡里,惊慌失措地目睹了这一切。女人哭起来是不可理喻,孩子哭起来也是不可理喻,两个不可理喻加起来,绝对是一场灾难,足以使一个坚强的男人丢盔卸甲,他瓮声瓮气地劝解了几句,见收效甚微便抱着连成鹏出去了,走化整为零逐个歼灭的方针路线。
汪正龙临出门安慰了我一句:“别想得太多,不管多难的事,都有解决的法子。”
法子,法子,所有的法子在连国栋阴险地打上我的注意的时候,就没有了。泪水横流的我,思路还是清晰的,我这样绝望地想着。
哭着哭着,我觉得很无味,便偃旗息鼓,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哭泣除了让我的眼睛红肿、头晕脑涨以外,没有带来其他的收益。汪正龙说得对,一定有法子,我要找一个法子,没有法子也要创造法子。
我想向小叶子讨教,拿出手机,却看到一条未读短信。王海涛在短信里说,已经定下了飞机票,明天中午就能见到我。本来能给我带来欢乐的一条短信,却让我心慌意乱,显然他回来得很不是时候,一旦他知道了连国栋托孤的事情,小麻烦就变成了超级大麻烦。帮人家看一时半刻的孩子,只能算小麻烦,他大可劝我稍安毋躁,尽量把好人好事做得圆满,可是女朋友接受了人家的托孤,小家尚未建成,便要代替不相干的人尽为人父的责任,他就不会那么洒脱了,甚至避之不迭。当然,这是我自己的揣测,起码现在我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我回短信试图劝说他打消回来的念头,摇身变成一个善于精打细算的小妇人,假惺惺地算了一笔经济账,论证只为了见一面,把血汗钱捐给航空公司,实在划不来,是一件蚀本的生意。
他回短信说爱情已经让他高烧不退,失去了算账的机能,只要能见到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可以忽略不计在所不惜。
我提醒自己应该被感动了,但无法感动。如果换一个时机,我也许会被他的高热传染,温度扶摇直上,神魂颠倒的程度与他相比,绝对有过之而不及,而现在我有了天然的镇热退烧的药物,这就是连成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一块夹在我们爱情之间的冰块。
我继续努力,告诉他要保持理智,爱情之外还有面包房子等等等等。
他收到后短信也不给我发了,干脆打过来电话,连珠炮似地说:“什么时候你变成奸商了?你太煞风景了,都让我怀疑咱们不是谈情说爱,而是在进行商务谈判。”
“我……这个……那个……”我张口结舌想解释两句,可王海涛不给我机会。
“张颖同学,请不要再教我应该怎么做,你只需要乖乖地等我回去,收起你的理智,知道吗?恋爱中的女人头脑清醒,那让我害怕!OK?”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手持电话,保持着倾听的姿势,我感到有一些灰溜溜的狼狈,正在脸上滋生繁衍。我和王海涛的爱情似乎从始至终与我的狼狈纠缠不清。初次见面,狼狈随行,因为我失足落海,让他英雄救美;再次狼狈出现,是在小酒吧里,外有追兵,内有色狼,又让王海涛获得机会过了一把当保护神的瘾。那两次狼狈都转变成了浪漫,回忆起那些细节,没有刻意而为,却惊喜忽绽,浪漫浑然天成。可是这一次狼狈,我却实在不敢奢望,也能转变成浪漫,这次的狼狈太沉重了太现实了,而浪漫又太轻飘太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