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颇为平静的人工湖,心绪不免也安稳下来,时不时有几阵风吹过来,浮动湖边干枯的芦苇丛,总有不知名的鸟顺着风掠过,然后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今年湖上多了些浮萍,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来看,它就在那里了。
其实这湖我已经看了四年了,每天俞森都会推我来看,我也不腻,只觉得这里空气清新,很舒坦,再者说,这里比单间的病房要好的多了,而我每日也不过就是在这两个地方罢了,习惯了这周而复始的日子,我也渐渐不再像以前那样闹腾了,虽然有的时候还是会让俞森很头疼。
就像前几天我非要赤着脚到湖里去趟水,弄的衣服上也全是水渍,他过来抓我,我也逃了过去,后来天晚了,他便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拧干衣服上的水,又把我送回去了,我还记得那****也有些许狼狈。
想到这,我不免回头看他一眼,看着他我突然想到很多年以前我给于鸢说得一句话,不免有些伤感起来,我当时说,如果两个人的头发一样长,那么他一定喜欢你。我现在想来只觉得以前自己颇为幼稚,头发一样长和喜不喜欢必然是没有联系的,但是凡事没有绝对,就像俞森,他不仅头发和我一样长,而且我也保证他是欢喜我的。
想着,我抬头看了一眼俞森光洁的头顶,忍不住莞尔一笑,那是前些日子裴谦来看我,其实这四年来我并没有见过他,这次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虽然四年不见,但我知道他这四年都保持着光头的形象,好不容易见着,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可是想着又有些可怜,四年前那场车祸起他就剪掉了头发,虽然那会他头发也不长,后来他被查出癌症,就一直这样了。
那时他睁着大眼睛坐在床边看我,毕竟他是我弟弟,我也不怎么忍心,便突发奇想,让小护士给我剪掉头发,小护士有些怕我,虽然她其实比我大很多,但是她怕我发疯,我倒是觉得我从来都很平静,很清醒,然而她还是给我剪了,剪完我就后悔了,小护士到底是护士,哪里会剪头发,到处都坑坑洼洼的,裴谦和俞森都笑话我,不过还好,俞森第二天来也把头发剪了,不过他剪了头发还是比我好看很多,为了这个,我们互相嘲讽了很久。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俞森也在看着我笑,我知道他又在笑我的光头了,不过想来刚刚我也是为了这个笑的,觉得也是扯平了,也不多说他什么了,只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果然,不到一会儿,他就问我要不要回去,我极其爽快的点了点头,没有像平时一样赖着不走,他看我这般,也是高兴,像是松了口气,便推着我回去了。
一路来的景我都熟悉,有花,有草,有树,就类似是个小公园,虽然我这番看着都知道,要是让我自个回去,定然是不行的,我在这方面确实是不擅长的,这个还是要靠着俞森。
不过从这到医院的路倒是很近的,因为每次我数完一百个呼吸,就到了,如果俞森中途还要和我说说话的话,那就更快了,今天我格外高兴,因为俞森给我说,再过些日子,我就可以出院了,于是我觉得今天的路特别短,一会就到了,在途中我看见了那个给我剃头的小护士,她还是很怕我,缩着头很勉强的给我打了个招呼,我露出了个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给她,我想她总会被我感化的,虽然我就要出院了。
到了我自己的病房,俞森熟门熟路的就把我架起来丢到床上,盖着很厚很厚不透气的被子,然后奖励似的给我打开了电视,这下他便出去了,我透过磨砂的玻璃门发现他就在门外,不一会外面似乎又多了个人,而今天俞森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在偷看,门还隙开一条缝,我想他们如果说些什么我一定能听到,果然,他们就说了,那个我不认识的人咭咭呱呱说着不知道哪里的鸟文,我一句也听不明白,然后俞森就嗯了一声,我想他也不明白。过了不一会,两个人就走了,我溜下床把门给关严实了,然后把被子丢到地上去,从床底下拿出来上次偷偷问小护士要的瓜子,便坐在被子上嗑了起来,顿时觉得这日子好不舒坦。
电视里放着少年不宜的激情戏,以前俞森在总不让我看,这次逮到机会,我刚想睁大眼睛好好观赏一番,却在我低头嗑瓜子的瞬间镜头已经切换成另一个场景,我只觉得这导演好没人性,我只好贼心不死的不换台,等着下一场,好不容易盼到,门却被打开了,我满脸愣怔的看着此时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的俞森,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视,最后甩门出去了。
我只觉得好生委屈,只好轻手轻脚推开门跟着他,他头也不回,走的很快,我觉得他这是在给我上前道歉的机会,我就迈着小步子跑到他前面去,还没开口说什么,他就推开我继续走了,我有些错愕,我哪里想到他打算不管我。
但是俞森走了,我也没想要回病房,或者说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我沿着小路往回走,却发现有个分叉路口,我顿时惊了,想了想用自己两只手玩起石头剪子布,我打算哪只手赢就往哪边走,后来我连续来了几局,乱七八糟的居然都出的一样,我只能蹲下来,想在地上拾一颗石子,用力一抛,看落在哪一边,我在花坛的泥地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颗不大的小石子,往外面一丢,却找不到落哪里了,我有些懊恼,想着自己干嘛那么用力。
我自认为自己不聪明,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只好胡乱瞎闯,随便选了一条路就走了,走了以后我便大喜,这里全是花啊,草啊,树啊,和回医院的路一样,我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可是走着走着我才发现不对劲,因为我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了,于是我只好走另一条路,没想到和刚才的情形是一样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和刚才走的路是一样的了,一圈下来我有些累了,我总觉得自己一步没走,可能有妖怪在作乱,这样一想,我怕极了,以前俞森总用这些吓唬我。
泄气之下,我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管脏,我有些乏了,想睡了,这便睡了。
这一觉下去,我做了个梦,我不觉得这是个好梦,但也不算噩梦,我不知道要如何给这个梦来定义。这么一个梦,和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在这个梦里,我才十四岁,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然后俞森要从很高很高的楼上跳下去,我还梦到我外婆死了,我妈把裴谦带给我,可是他们说那是我的孩子,他们都不说我好,可是那会,我还是个孩子。
我有些奇怪,我那会可真坚强啊,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哭,我越发觉得,现在我才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