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回忆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会把你深埋在心底的伤痛一丁点一丁点地挖掘出来,看得见血肉,摆到你的面前,你就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当我拿起笔的时候,一想到那天晚上兄弟们喝完酒的场景,想到喝完酒之后,接着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就变得一片空白。然后我就能看见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稿纸上,这是我本身没有办法控制的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写,怎么开头,心里只有四个字:“郭子死了。”
然后整个人一瞬间就变得异常暴躁,心里的怒火一下就腾腾地燃烧起来。在那一刻,我就像是一个发了疯的野兽,不受控制地折断手里拿着的笔,用力朝窗子外边扔出去,然后把桌上的稿纸抓起来,扔的满屋子都是。接着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椅子上。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情绪变得非常波动,什么都不想做,大部分的时间就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儿,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除了吃点东西之外就是一个人没完没了的发呆。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这个小说还有没有写下去的必要,所有我脑子里的情节到这一章就戛然而止了。这个坎,我不知道能不能走过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第四天的时候,我正抱着一个酒瓶子无精打采地躺在椅子上,我就听见了敲门声。一声一声,仿佛是久违的钟声,在整个屋子回荡起来。
窗子外面不停地泛动着白光,大海和天空连成了一体,把地平线越拉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瞳孔。
是查干。我火车上遇见的考古学家,打开门的时候显然我们两个都有些出乎意料。
他向我打招呼,“嗨,好久不见,终于找到你了,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我有些震惊,示意他进屋里说话。“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问。
“你忘了?”他的眼睛微微一眨,“那天在火车上,是你告诉我的,金海港,一座孤独的木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笑着,很富有年轻的气息。
“我有说过吗?”我不记得了。管他呢,我摇摇头,拉过一个椅子来让他坐。
“这可真是个人间仙境,树木丛生,面朝大海。”他满意地咂咂嘴,“你一个人住吗?”
我点点头。“不然还有谁。”
“你的家人,女朋友?他们没跟你一起吗?”查干把双肩背包放到床上。
家人,女朋友,多么亲切的字眼。我无奈地摇摇头,拿过一罐啤酒递给他,“他们都死了。”
查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于是摇摇头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很快又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查干拿过背包,脸上又恢复了灿烂的笑容,“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查干兴奋地看着我。
“什么?”我强打着提了提精神,对着他笑笑。
查干拿出一张纸,在手上小心的挥了挥。“海子的手稿。”
我眼前一亮,本能地看着查干手里那张发黄的稿纸。查干递给我,“我费了很大劲才弄到了这张手稿,海子绝多数的手稿都被他的朋友西川收藏了,但是还有极个别散乱的手稿被一些人收藏,这张手稿是我的导师给我的,是他的一个朋友去世时留给他作纪念的。”
我拿过手稿,看着一张笔记本页面上鲜明的黑色字体,突然感觉海子好像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沉思了一会,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叹了口气,我慢慢的将手稿放到桌子上。
查干显然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他看看手稿,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变得疑惑起来。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我摇摇头,背对着查干,心里突然变得非常混乱。窗子外面的大海却是出奇的平静,像是在海底偷偷地潜藏着一场巨大的海浪。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对了,”查干的语气变得有点生硬,“你的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我摆摆手,无奈地看了查干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拿起啤酒罐,望着窗外。
“是因为小说吗?”查干试探性的问。
我点点头,一口气喝完了罐子里剩下的啤酒。
沉默了半晌,我将手里拿着的空啤酒罐捏的奇形怪状,然后站起来笑笑,“走,带你出去走走,尝一尝金海港的特产。”
查干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烟消云散,他站起来,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外面的阳光还好不是特别刺眼,海风徐徐吹过,真让人有一种躺在大海里的感觉。天空中有几只海鸥飞过,浅浅的影子投射到沙滩上,一片金黄。走过沙滩,我和查干选择在一家吃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心情突然变得好了很多,食欲也瞬间膨胀起来。小店的女服务员带着笑容走了过来,显然她认识我。我跟她随意说了几句,然后要了一打啤酒,两碗面食,一些海鲜,还特意烤了一个羊腿。烤羊腿是这里小店的特色,我很喜欢吃,查干看起来也是非常的有食欲。
我和查干一边喝酒一边吃烤羊腿,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心情也是拨云见日,话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吃完之后,突然很有运动的欲望,查干也不推介,在海滩上跑了一圈之后,我们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累得不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毕竟刚刚吃饱,运动起来还是比较吃力,但是这种感觉却是非常舒服。我放肆的喊了一声,查干接着也喊一声,然后我们俩就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和查干见了两面,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但此时就像是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感觉很亲切。
一阵疯狂之后,我们俩各自躺在沙滩上,闭着眼睛,聆听大海的声音。沙滩很柔软,暖暖的,远处时不时传来游人兴奋地喊叫声。
“现在说说你为什么来找我的原因。”我闭着眼睛,呼吸着咸咸的空气。
查干咧嘴笑了笑,“那天在火车上,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是很神秘的一个人,从头到尾让我能感觉出你有很多的故事。而我是一个喜欢探索秘密的人,我想知道你身上那些不同寻常的故事,而且那天我跟你谈到李白古墓的时候,我感觉你有话还没有说完。这段时间考古工作也基本停了,我闲着也是闲着,突然就想到去找你,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脑子一热,说来就来了。”
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那天在火车上我确实有话要对你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些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嘿嘿。”查干抓起一把沙子,用力向身体左侧扔了出去,“我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你身上的某种东西和我现在研究的李白古墓会有关,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很强烈。而且和你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你的表现根本不像一般人一样。”
“如果我说我是李白身体的一部分,你相信吗?”我说。
“一部分?你能说的透彻一点吗?”查干的声音有些期待,而不是吃惊。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我从沙滩上坐了起来,看着大海。
“唐代大诗人李白死后,身体化成了七块石头,其中的三块石头掉进了海里,剩下的四块掉在了大陆。这七块石头就是七个诗星,每个诗星都有他们的故事,掉在海里的三块石头化成了白诗星,而掉在大陆的石头化成了黑诗星。黑诗星在进化的过程中不断地吸收天地怨气、邪恶,最后渐渐的成了黑暗势力的象征,而白诗星深处海底,不断地吸收着光明和太阳的温暖,渐渐地成了光明势力的象征。正邪自古不能两立,他们之间迟早都有一次恶战。而取胜的关键就是李白古墓中的七颗诗龙珠,只要聚齐七颗诗龙珠,就可以驾驭七大诗星的力量。在白诗星和黑诗星的恶战中,本来黑诗星占了上风,但是黑诗星却忽略了一点,七颗龙珠释放的力量固然大,但是龙珠最大的潜能就是本体的驾驭。必须要诗星本体驾驭才可以释放出最极端的能量,黑诗星忽略了这一点,这也是他们致命的一个弱点,黑诗星没有本体,所以不论恶战多久,黑诗星的失败是必然的。”
“你感觉这个故事是不是很荒唐?”我问。
查干摇摇头,满脸惊讶,“这听着太不可思议了,那你能告诉我这个故事最后的结果吗?”
“邪不胜正。白诗星打败黑诗星之后,利用七颗诗龙珠的力量,将四个黑诗星的诗元素之魂封存在了李白的石像体内。从此,黑诗星就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了。”
“那白诗星呢?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吗?”查干迫不及待地问。
“白诗星,”我沉默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小,“只剩下唯一一个白诗星苟活在这个世上。”
查干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你是那个唯一活着的白诗星?!”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查干,“你会相信吗?”
“这太不可思议了。”查干连连摇头,“我的世界观告诉我这是假的,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不过我一时还不能接受,这太突然了。”
我站起来,把手伸给查干。“想游泳吗?”
“你不准备再解释清楚一点吗?”查干的微笑里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你会慢慢了解的。”我朝着海边走去。
查干跟了上来,想问什么又欲言又止。我脱掉上衣,双脚站在浸满海水的沙滩边上,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查干一边看着我一边摇头,两只手不停地摆出不同的形状。“这真是个有趣又刺激的故事,比我进入那些古墓探险还要刺激,真是不可思议,我感觉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哈哈,”我笑出了声,两只脚探进海水里,然后伸出双手,指向遥远而蔚蓝的另一个大海边际,“当你走向大海尽头的时候,你就会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