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的清辉中，听着笑声在山谷中飞来飞去，看着易山站在夫妻树下吞云吐雾，还真有一种“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的诗情画意。
易联的兴致很高，抽了两口烟，他那富含磁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伙过溜索也累了，抽根烟喘喘气，我给大伙在讲讲这夫妻树的故事，然后出发。”
话音落地，掌声和叫好的声音便又在夜空里回荡开来，再次惊起一串鸟雀，振翅高飞。易军讨好的给大家发烟，故事随着他发烟的动作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传说在四五百年以前，居住在南盘江两岸的村民属于彝家统治。伴随着改土归流的到来，汉族陆陆续续来此定居。
“六叔，什么是改土归流？”很难得地，有人打断了易联的讲述。
易联并不着恼，耐心地作着解释：“我在打猎的时候听父亲讲过，土司制度是在唐宋时期发展起来的“以土官治土民”的管理模式，朝廷承认各少数民族的世袭首领地位，给他们官职头衔。他们表面上顺从朝廷的统治，实际上是土皇帝、土霸王，老百姓就是他们家的奴隶，受尽剥削。土司家族内部也会发生械斗或是战争，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东川彝族禄氏家族因争夺土府继承权，就爆发过大规模的残杀，伤害最深的还是咱老百姓。为了解决土司对地方上的危害，明清两朝的君主，采取两种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一是从上到下，先改土府，后改土州；二是抓住一切机会派遣流官接任那些因绝嗣或争斗或犯罪或被革职而后继无人的土官的官职。”
“东川我知道，是有名的铜都，我去那里挖过矿。”
不用看，一听声音，易联就知道说话的是五哥，也只有他才去东川挖过矿。他还为了这事跟五哥吵了一架，他不想理他，又继续讲关于夫妻树的故事。
因为要废除土司制度，汉族和彝族结下了深仇大恨。有个叫碎碎的彝家姑娘不忍心看着家族就这样衰败下去，主动与汉族小伙邵朗联姻，想让汉彝两家和睦相处。但是，两个年轻人的想法都遭到家族的反对，碎碎被父母锁在家里，留人看守，不让她跟邵朗见面。
两个年轻人早已山盟海誓，不能同生，也要共死。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碎碎翻窗而逃，跑到邵朗家后面学了几声布谷鸟叫。邵朗知道这是碎碎的声音，惊喜万分的跑出来，一直跑到了上面的山洞，躲了起来。
两人正在倾诉着衷肠，翠翠家族点着火把漫山而来。两人屏住呼吸相依相偎。邵朗安慰碎碎；“你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我来应付他们。”
碎碎说：“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他们会打死你的。大不了，我们就从前面的山崖上跳下去，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厄运真的来临了。碎碎家的管家带着人找到了这个山洞，看见两人依偎在一起，便大叫起来：“老爷，不好了，咱们彝家的风俗全被他们败坏了。”
还不等碎碎的父亲缓过神来，有人提议：“先把这个野种（邵朗）烧死。”
碎碎被拖出山洞，无数火把扔进了洞中。
看着浓烟从洞里冒出来，碎碎跪倒在父亲面前：“饶了朗朗吧，败坏了彝家规矩的是我，要烧就烧我吧！”
“碎碎，别求他们！不就是死吗？我不怕！”翠翠回头，看到浓烟里走来一个小伙子，正是朗朗。身上的衣服在燃烧，火光照耀着他英俊的脸庞。
翠翠绝望了，趁着父亲不防，转身冲进浓烈的烟雾，拉着朗朗向悬崖边跑去，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来年的春天，就在我们站的这个地方，长出了两棵不同品种的树。这是碎碎和朗朗遇难的地方，这两棵树，一棵是汉族小伙子邵朗，一棵是彝家姑娘碎碎。
说到此处，易联泪眼婆娑，众人唏嘘感叹，翠华靠在易军肩上，已经泣不成声。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抬头仰望，眼前的两棵树，根连根、体依体、枝牵枝，如果不从叶子、枝体上辨别，根本不知道此树原是两棵树。在树的腰部，左边的一棵有一个突出的凸起，就像男人的生殖器，右边的一棵有一个明显的凹陷，那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快乐老家，二者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根手指的宽度，后人把这两棵树命名为“夫妻树”。
“夫妻树”被两岸的居民视为神树，但凡夫妻不和、村邻不睦，人们便选择初一、十五去祭拜“夫妻树”。更有甚者，有长期不孕不育的夫妻，到树下点上三柱香，磕上三个头，然后刮点树皮去煨水喝，不久就有孕在身，只等着享受天伦之乐了。有的娃儿生下来不乖，莫名其妙的惊起、不分白昼地哭闹，父母领着孩子到树下，挂起用一根红线栓着的五彩布帛，取个名字，回家就乖了。
每年大年初一、农历三月三、端午节、火把节等重大节日，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头脑活泛的小商小贩都汇聚到这里。做生意的以获利的眼神打量着穿梭往来的各色人等，两小无猜的少年无所顾忌地牵手嬉戏，几个悠闲的大婶在树荫里的石墩上坐着纳千层底，三五个老头蹲在远处的山石上抽旱烟，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只有那些年轻的后生，一伙一伙的邀约着，爬上一座座透着旖旎风光的或高或矮、或险或奇的山峰，展开了山歌对唱，演绎着一个又一个的恩爱缠绵的故事。偶尔也有快意恩仇的决斗，那样的情况百年难遇，更多的心结都以话明气散为终点，一笑泯恩仇。
还有一些天生神力的壮汉，抱着争强好胜的心理，在溜索上比拼速度与实力，宣泄豪情与气度。只有少数水性极好的枭雄才敢下到江底，捞起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的白条鱼，大快朵颐。
这些活动是几百年延续下来的传统，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民俗文化。
难能可贵的是，为了缅怀碎碎与朗朗的忠烈，为了继承民族融合的优良传统，南盘江两岸的居民结婚，都把入洞房的仪式安排在附近的山洞里，为的都是铭记，铭记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铭记两个民族的深厚友谊。
在碎碎与朗朗的故事感染下，空气似乎凝固了，除了翠华的几声饮泣，其余的人，各怀心事，闷头抽烟，不算宽广的平地，一片烟雾缭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