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存高远,心系天下”这是对杜武侯光辉一生的结序。同样的,杜武侯留下的传世诗篇《出师表》在历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请将文中映照当时大敌来袭,朝纲不宁的名句默写出来。
“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陈简把这平时背过千百遍的诗句用小楷细细的描摹上去,尽管卷面干净整洁,但单个字拆开来看,确也写得不咋地。
这是盛唐七世三十五年,初春,永安府,陈县,春闱第五考场,这是一个黄金时代,从朝政到民间秩序井然,国泰民安,四方仰德。百姓们不必如开国时那样吃糠咽菜,在连绵战乱中求活。也不似前朝诸豪强横征暴敛,赋税猛于毒蛇,在经历了当年一些史料中难以描述的大换血之后,如今,对百姓而言,已然是最好的时代。
自开国以后,高祖实现了对天下平民的承诺,不在封锁寒门,不再实行推举选官,在天下广设私塾,沿用流传下来的科举制,让寒门子弟有一天能真正站起,真正接触到天下的核心。
如今,陈简参加的,便是科举的第一环,乡试。
填完了位于试卷中段的默写,没有微风,没有阳光,没有俗套的泥土花草香味,几乎全封闭的考场里,陈简轻轻将笔放下,开始发呆。
尽管只答到了一半的题目,陈简却不怎么担心接下来的考试,陈县的乡试成绩之差是全府出了名的,每年的会试名额是根据排名来定而非分数,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在这里,他的目标,一直是那三年一次的会试。
从俯角观察,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书生,中等身材,干净面孔,与阳刚之气并不搭边,眉眼间还有一股昏昏欲睡的懒意。一身素净的书生长袍,案桌上笔墨纸砚,这样的人光府内能找出千儿八百的来。长发还未束,在整个考场都算年轻。
此刻,他在想他的死党牛大儒,一个打遍周边私塾的肌肉男。爹妈起这么个名无非是想让他学问通达,光宗耀祖,可无奈大儒姓牛,脾气却是个属驴的,打进私塾起,就与教学的方先生对不上眼,就在春闱的前几天,他让他爹妈的大儒梦彻底报销,他扒拉几下子把人家捆到了树上,对着骂到太阳落山
“像这样品行不端的先生,空有一身才学,对这名生社稷而言,不过是辣鸡而已”这是牛大儒的原话。第二天被他妈如法炮制捆过来赶到私塾认错的时候,这个他心目中的辣鸡,已经把今年春闱牛大儒的名额一笔划掉。
辛辛苦苦多少年如今一朝报废,虽然驴了一辈子的牛大儒到头想出个名生社稷来压方辣鸡,但还是免不了触犯了以下犯上,最后差点被他老爹打成辣鸡,不管怎样,这条路他牛大儒走不下去了。
“加油啊,简子,我是知道你的底细的,你要是认真,这陈县所有春闱考生都是咸鱼而已”牛大儒最后找他打了顿牙祭,为他壮壮行,也为自己,牛大儒的叔叔在毗邻的县城做米面生意,过不了多久,他就得过去打打下手了。
“可以啊,大儒,说干就干,你脑袋怕是被咸鱼啃过吧”这都干的什么瞎事情啊。陈简心中并不是太好受。接着,他继续埋身试卷,直到那终止的钟声响彻考场。
“唉,依旧是歪歪扭扭啊,这个字要是放在会试上,可就成了大问题。”陈简回想今天考试的过程,摇了摇头。
走过几段青砖白瓦,拐过几口巷子胡同,陈简回到了熟悉的那几间瓦房,自己的老爹蹲在门槛上,手里领着只雄壮的大公鸡,也不问考得如何,开口先说:“和我去拜会你们方先生去,人家从小看你到大,考完了,总得给人家个答谢”
陈简扶额,又是方辣鸡,兄弟被人家干翻到外地去了,自己还得低声下气感谢对方。难受难受。
夕阳落幕,余晖暗淡,一大一小同排走入小巷,拖出一条长长的背影,传来如下对话:
“乡试考了那啥亚历山大没?”
“没……”
“那什么欧几里得呢”
“没……”
“你经常看的狐仙鬼怪小说?”
“也没……”陈简脑门浮现出一堆黑线
“那你他娘的一天抱着看,我告诉你,这次要是过了还好,留下来给你做个留恋,过不了今年入冬的柴火就有着落了。
拜会了方先生之后,回家就着老娘的嫌弃下饭,不管如何,陈简心中总是高兴的,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走完了人生规划中的第一站,他走出了往昔的六年学堂苦读,一切都告一段落,结束也是新的开始。但至少,他开始掀开,新的篇章。
对于天性惫懒的他,人生规划就是回陈县当个小县丞,这似乎也很不错。想着以后功成名就庇荫家中亲戚的光辉场景,陈简很开心。
入夜,陈父陈母的房间烛光未熄。
“你觉着小简到底能不能过啊,你今天问他没?”陈母问道。
陈父轻叹一口气:“凭他那性子,我问他他也懒得说,从小到大读这么多书,这方面我们也没操心过,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能耐。算了,说不定这小娃扮猪吃虎,给我们来个惊喜”
陈母一瞪眼:“哪来这么多的扮猪吃虎!早知道你当年退伍分东西的时候就应该背几袋金银珠宝回来,你非要背这么一麻袋书说什么光宗耀祖,耀你脑壳哦”
陈父辩解:“军营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金银珠宝啊,就算考不上,终归是读过书的,叫他去他二伯那里当个账房伙计,这年头干啥不能糊口啊。”
“糊口是糊口了,吃燕窝和啃馒头,那能是一口啊。”
“行了行了,还嫌不够晚啊,熬夜等同自挂东南枝不知道啊。”
“白胆猪没心没肺。”说罢,陈母把灯一吹,两间房屋陷入了黑暗。
一个做城门护卫的父亲,一个做些女红养家的母亲,两间房,一群鸡,兄弟一人私塾一方,一座简朴安顺的小城,回家路上偶尔遇上的叔伯阿姨,屋子里的种类不限的书山,日出读书日落吃饭,这就是陈简十五年来简单的生活与简单的朋友圈。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生命就像时间长河里细细的蜉蝣,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渣都不剩,翻不出一点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