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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种孤独 公交车

晚八点,加完班的柳希希踏上了52路公交车。这趟车并不能直接到柳希希的家,必须要在区中心转趟车才行,可柳希希并没有犹豫,而是直接上了车。

“正好还没吃饭,去中心区的巷道里买点卤水煮吃。”一想到卤水煮,柳希希不禁咽了口口水,好久没吃了,真是十分想念。

公交车上人并不多,稀稀落落地散坐在车厢的各个角落。柳希希挑了后排靠前靠窗户的双人座坐了下来,这里视野很好,既可以看到前排乘客又可以观察下车的乘客,人生百态,这是柳希希坐公交最常挑选的座位。

坐在最前方的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正在互相咬着耳朵,说着说着两人咯咯直笑,满脸的天真烂漫和胶原蛋白,让人好生羡慕。谁不曾年轻过?可惜当时只想长大,只想自由,却忽略了青春,忘记了享受,任时间流淌,任岁月蹉跎,当想抓住它时,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坐在两个女生后面的,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各种花式秀恩爱。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明明是两人座,硬生生被他们坐成了单人座。两人互相说笑着,不知男生说了什么话,女生一巴掌轻轻地拍打在了男生的脸颊上,扭开头不再理会男生。男生一脸的歉意,一手搂着女生不让她远离,一边撅着嘴向女生主动靠近,女生一扭头正好看到男生蠢蠢欲动的嘴唇,立马咧嘴笑了起来,男生顺势将嘴唇轻轻地放了上去。

柳希希发现,情侣斜后方的一对老夫妻,一直侧头看着那对男女,时而相视而笑,不知是否想起了曾经的青春美好,感恩现时的岁月静好。公交车停车靠站,老两口相互搀扶着走向下车口,突然司机启动了车辆,这样的突然颤动,惊得两位老人家一个趔趄,扑向了门口的护栏。老公公一手迅速抓住护栏,一手紧紧抓着老婆婆的手,老婆婆的另一手则紧紧地抓着老公公的胳膊,这样的场景,让柳希希想到了一个词:相濡以沫。

公交车继续前行,车厢中段站立了一个花美男,立体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配着淡淡的眼线,搭配亮黄的发色,一身黑衣黑裤,胸前衣服上的铆钉,让其多了一份男子的气息。男孩面无表情地依立在车窗口,画风和整辆车的其他乘客都格格不入,前方两个女学生不时地回头张望,继而又窃窃私语。这让柳希希想起了年少时的追星之旅,那时港潮、韩流、日风入袭,呈汹涌澎湃之势,谁也不曾想到,这股浪潮一直持续到现在,似乎从不曾消退过,只是当时的明星们已老,追星的人也长大了,就像一场梦,人醒了,不得不继续生活。

想到生活,柳希希望了望座位一旁的中年女子,她的身旁放置了从超市拎回的大包小包,人已经累得睡了过去,头发散落在脸庞,柳希希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从女子购买的东西可以看出,她一定不是一位娇妻。因为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各种蔬菜、水果、生活耗品,唯独没有女性护肤或是健康用品。再看看女子的双手,比起柳希希单位里那些会保养的娇妻们,女子绝对属于操劳过度。这让柳希希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那个操持着整个家的女人,头顶着主妇的光环,让每个房间都一尘不染,让每顿饭菜都秀色可餐,而双手却在清扫保洁中变得粗糙,妆容也在油烟灰尘中消逝。妈妈曾说过,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就是人生吗?可是,在娇妻们的人生中,除了丈夫、孩子和家务,还有她们自己。

柳希希回头望了望身后,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衬衫和西裤,长相也并不起眼,此时正用最标准的姿势,低头玩弄着手机。就这样,男子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不在乎黑夜下的霓虹,不在乎夜幕中的喧嚣,更不在乎公交车行驶过程中的各种晃摆和人类无法掌控的惯性,只沉浸在网络那小小的体积却大大的空间中,与世隔绝。

过了几站,公交车上的乘客陆续下了车,本就空旷的车厢,更是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司机师傅不停换挡的声音。柳希希不得不将视线望向了窗外。

路上的行人,有的步履匆匆,有的悠然自得,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形单影只。靠街的店面,有的门庭若市,有的生意冷落,有的招牌夺目,有的甚至连招牌都懒得挂。

柳希希突然想起了他。

那一次,也是晚八点,也是一辆没装满乘客的公交车。两人在街上吵了架,上了公交车后开始互相赌气,谁也不肯与对方说一句话。柳希希当时也是挑了这样一个座位,她靠着窗户坐,而他靠着她坐。柳希希扭着头,直盯盯地看着窗外,而他却看着她。柳希希并没有回头,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在一直看着她。

就这样,两人一直不言不语地坐到了公交车的终点站,这里离他们应该下车的站台多了整整五站。车上的乘客都下了车,只剩下柳希希和他,司机师傅启动公交车,开始往回行驶。在发动机发动的那一刻,柳希希觉得有些绝望,心里想着,难道继续这样冷战,直到公交车回到起点站吗?

公交车刚刚开始稳定行驶,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柳希希的手,柳希希不禁回头,迎面而来的是他充满温暖和歉意的双唇。就这样,他的吻,浅浅地印在了柳希希的脸颊上,同时,也深深地烙在了柳希希的心里。

两人手牵着手,仍是一言不发,乘着公交车又往回坐了五站。

柳希希又想起了那对老夫妻,想起了他们之间默契的眼神,会心的微笑和互牵互握的双手。“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牵着爱人的手,走过一辈子。”柳希希默想着。

“桐荫站到了,请您站稳下车……”到站了,该下车了,柳希希提醒着自己。

望着52路公交车绝尘而去的背影,柳希希多希望它也能带走自己心中的这番心绪啊~

原来,公交车也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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