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绣城去往南诏路途遥远。
三人同行,凭着一匹小黄马自是不够,必须雇佣一辆马车。蜀国马车虽然昂贵,所幸海老头留给上官丑丑的金钱够用,三人不慌不忙的向锦绣城走去。
不过上官丑丑和王济涂都不方便进城,只好让陈文泽骑着马先去把马车雇来。
上官丑丑与王济涂两人径直走到十里坡,直奔包子铺。
王济涂跑过去就大吼道:“十个包子,大的。”
包子铺的掌柜立马笑道:“哎哟,大师你可来对了,咱这包子铺,在十里八乡都是鼎鼎有名的。”说着装上十个素包端到王济涂面前道:“大师,白菜馅的五个,萝卜馅的五个,你慢用,绝对没有半点荤腥。”
王济涂一听,猛然想起自己已是和尚打扮,不能食荤腥,只能眼睛猛瞅着上官丑丑端来的那盘肉包。
上官丑丑嬉笑着给“大师”换了几个。王济涂这才偷偷摸摸的吃了起来。
王济涂和上官丑丑都是年轻小伙,吃得狼吞虎咽的,不一会儿,桌上就如风卷残云,干干净净了。王济涂拍着肚子,翘着腿,没一点“大师”的样子,眼睛往驿道上望着。上官丑丑拿出根尖细木条,剔剔牙,望望天。两人就这么百无聊赖的等着陈文泽。
可就这么一坐,一晃眼大半天都过去了,王济涂早上填饱的肚子又饿了,陈文泽却还没回来,两人都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雇辆马车用得了这么久么?
两人朝外一望,却见一个年岁已老,面相猥琐,气质低俗之人走了过来。来人手上拿着一张卦布,上书“铁口直断”四字,他口中朗朗道:“途穷反遭俗眼白,我自抬头向天笑。他日若遂凌云志,谁讥和尚……”猥琐老头见铺中除了王济涂还有上官丑丑在,立时就接着道:“谁讥和尚与少年不丈夫。”
而后猥琐老头眼巴巴的看着铺子里的两人。
王济涂实诚,看了老者一眼,推推上官丑丑道:“给他买两个包子吧。”
上官丑丑冷笑道:“这种骗子理他做什么?这是打着幌子来骗吃骗喝的。”
“少年,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想我刁老二走南闯北,什么美味没有尝过,谁稀罕你那两个包子,像我这种世外高人要尝也是尝人间真味,如此方能体味天道。当然了,这些高深至理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懂的。”刁老二急着辩白道。
上官丑丑嫌弃此人啰嗦,立即叫包子铺的掌柜上了两笼包子。王济涂端着恭敬地给老者送了过去。
刁老二笑眯眯地点点头,拿起包子就吃,把刚才那句‘谁稀罕你那两个包子’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上官丑丑看看天时不早了,也不再等,两人起身就走。
刁老二望着两人背影,眼中精光陡现,手指微曲,两缕金丝激射而出,登时钻入两人体内。
刁老二缓缓一叹道:“都是好孩子啊,可惜了,与我没有师徒缘分啊。”眼中忽的色泽不明,又恢复成猥琐老头样子,低头吃起包子来。
上官丑丑两人沿着驿道没走多远,就见到驿道上一个人骑着马狂奔过来。马上那人一见他俩人,顿时勒马止步,一跃而下,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正是陈文泽。
只见陈文泽牙关紧咬,魂不守舍,裤腿上还有点点血迹。见到两人时,泪水从眼里泉涌而出。嘴大张着,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发出低哑的嘶吼。
两人匆忙的将他扶在一旁。
王济涂眼色大急:“我在战场上见过,这是遇见大刺激,心神失守的症状,一定要让他冷静,否则疯了也说不定。”说着就给陈文泽按摩头部,舒缓精神。
又从行囊里拿出水袋,无视上官丑丑异样的眼神,往陈文泽头上一浇,水顺着脸流了下去。陈文泽砸吧了几口,甘甜的水浸润了干燥的喉舌,也抚平了陈文泽焦躁的心情,他眼神清明多了,但还是有些灰败。
王济涂见他好了一些,赶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陈文泽喃喃道:“屈金死了,就在我眼前死了。”
屈金就是那个瘦猴,据说他出生时,有算命先生说瘦猴长大后必定身强体壮,有福多寿,就嫌他一身骨子硬,还需金刚磨,就取了屈金的名字。
可惜屈金长大后,还真是一身骨子硬,火气大,但没有像算命先生说的那般有福多寿,身强体壮。
王济涂见陈文泽闭口不言,呼出一口气道:“没重复说话,看样子还没疯。”
上官丑丑跟着点了点头,也大松一口气,却听得陈文泽说道:“屈金死了,就在我眼前死了。”
“去!”上官丑丑两人不禁暗骂一声,烦闷异常的把陈文泽扶上马,两人牵着马快步赶回寺庙。
“出门不顺,这就是没看黄历,没有事先算上一卦的坏处啊。”刁老二远远望见此幕,手上一提“铁口直断”的卦布,缓缓的向东边走去。
当三人回到寺庙时,经过这一路的马上颠簸,也把陈文泽颠簸醒了,毕竟此人是从小熟记儒家经典的有为好青年。能熟读诸子百家杂记,能熬过那种非人的读书量,能在学院中挺过一次次大考的陈文泽,本身就是毅力惊人的人,自是不会被精神打击所伤。
在上官丑丑二人关心的眼光下,说起了事情经过。
话说陈文泽一进锦绣城北城门,就直奔城中车行而去。
正在鉴别马车好坏时,就见一支仪仗队经过。前方有九匹骏马开道,两旁是大鋆卫士身着笔挺大鋆军服走过,中间一顶华丽的软轿被八人抬着。
八抬大轿,九马开道。
蜀国礼法规定,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可使用轿子。而八抬大轿只有皇室才能享用的礼仪。大鋆使者如此做已经是在挑战蜀皇的权威了。
何况九马开道更不是常人可以享用的,要知道在蜀国即便是皇帝,也只能在巡视四方时,才能用九马开道。
大鋆国区区一个使者就敢这么做,是把大蜀皇帝摆在什么位置。
在陈文泽身边,有那不懂礼仪的老百姓指指点点满含羡慕。
可也有明白人早已是勃然大怒,有那激动的囔囔道:“这是要置我大蜀国于何地,大鋆使者欺人太甚。”但此人才叫囔开,就被他旁边的好友捂住嘴远远离开。
正当街边乱糟糟的时候,一伙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儿从旁边唱着行乞的歌谣闯了上来,扰乱了行列的秩序。
大鋆护卫不停的挥斥着,不让这伙乞儿靠近。还算这些人明白此地是锦绣城,并没有拔刀相向。
但那伙乞儿好像是赖上了似的,其中几个乞儿,抱住那伙大鋆护卫的大腿就是不肯走。
街旁看热闹的热血青年都鼓掌叫起好来。
坐在轿子里的大鋆使者也是按捺不住,掀起轿帘,朝旁边的轿夫说了句什么,轿夫们将轿子停了下来,正要将轿子卸下。
就在此时,一个瘦猴书生挺身而出,拿着一把在市场上杀猪时用的利器,大吼一声说道:“手执利刃,血溅五步,报国卫家,正当此时。”
瘦猴书生疯狂的向轿子方向猛冲过去,却被轿子外面的两个轿夫拦阻。一个空手夺白刃,从瘦猴书生手中夺过杀猪刀。另一人重脚向前猛踢,瘦猴书生登时被踢飞起来,摔在远处倒地不起,口里直吐血沫。
陈文泽本来距离大鋆使者的行架还远,听见前面闹哄哄的还不觉着什么。但当他听到瘦猴的声音时,脸色立时一变,往前探去,想看个究竟,可大鋆兵丁刚才错放一个刺客进去,现在岂敢重蹈覆辙,此时全副武装,严严实实的堵住人群,不让一个人再靠近里面。
而刚才抱腿的几个乞儿早见情形不好,机灵的逃开了。
陈文泽隔着兵丁,连打斗的情形都没有看到。只是从人群缝隙中看见那些轿夫根本没有把轿子卸下,依然是稳稳的扛在肩上,就已经将这件事解决了。
轿子中的大鋆使者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轿子终于还是落在地上。
只见轿子里一个玉面金冠,留着两撇稀疏胡须的男子走了出来。此人来到瘦猴面前,看着他不停的呕血,皱了皱眉头,又看到瘦猴身着一件打着补丁的书生长袍,顿时轻蔑一笑道:“哼,自不量力,百无一用是书生。”
大鋆使者转过头不再理睬,却没想到脚下的瘦猴书生被他这句话一刺激,竟死灰复燃,拼着最后一口气使劲的拽着男子的脚,男子正要挣脱之时,瘦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头向前一伸,猛地一口咬将下去。
大鋆使者的玉面登时变成红面,腿上生疼,心里有气,拔出手中长剑,狠狠的就往瘦猴胸口刺下。瘦猴没有撒嘴,大鋆使者就一剑又一剑的猛刺下去,可是瘦猴仍未撒嘴。殊不知瘦猴早就气绝身亡,只是凭着死前执念仍是紧紧的咬住使者小腿。
大鋆使者的护卫赶忙上前,合力才将瘦猴书生的嘴扳开。
大鋆使者看着小腿鲜血直流,怒不可遏,歇斯底里的吼道:“把这只疯狗给我烧了,烧了!”
“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屈金在我眼前被烧了,想留个尸骨都没有留下啊。”陈文泽两眼发红,犹自是一副痛苦的样子。
两人摇了摇头,好一阵劝慰,才把陈文泽劝得上床休息。
王济涂皱着眉,上官丑丑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个大鋆使者是把锦绣城当做他们大鋆的地盘了,竟然敢如此横行。
陈文泽待两人离开,愣愣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一阵过去,眼睛才有了一丝灵动。他握紧拳头,似是在做一项艰难的决定,眼睛闭上又复睁开,可此时的双眼哪见一丝灰败,两眼在夜晚中亮得发光,就如失去了同伴的复仇独狼。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即使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