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小公爷没有答话,跪下的一群人也不敢起来。赌坊中一时显得静悄悄的,只听得那匹高头大马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柯克冷漠地朝站着的赌客望去,瞥见祝书生与苟书生也站在其间,柯克嘴角一扬,朝着两人阴恻恻的一笑。
黑脸苟书生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当场就要发作,祝书生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柯克冷笑一声,蔑视的看了两人一眼,策马向前,径直向赌坊中央行去。
赌坊正中的莫老先生匆忙离开座位,圆月也忙把岳不赖拉到一旁。就连那只小猫也似察觉到柯克身上的杀气,一窜而出,躲在桌子下面朝外张望。
赌坊正中只有一个少年仍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处,等着迎面而来的大马。上官丑丑像是魔怔了一般,死死的看着柯克。
此情此景下,柯克想要忽视这个少年都难,见这个少年如此放肆,他眉峰一挑,座下马不停蹄,右手从腰间拔出在战场上才用的马刀。
马刀带着瘆人的光芒,一挥而出。刀光如电闪过,刀尖离上官丑丑面颊仅在毫厘之间。
柯克控刀功夫极好,此时胯下大马并未止步,刀锋却始终紧贴在上官丑丑脸侧。柯克拿捏得当,马刀顺着上官丑丑脸上细细的绒毛轻掠而过。上官丑丑深切地感受到刀锋上传来的丝丝冷意,脸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
柯克在马上一脸傲然的藐视着上官丑丑,刀锋虚晃漫不经心的问道:“不怕死?”
上官丑丑惨然一笑,心潮起伏,曾经上官娘亲告诫的那些话语不停的从脑海中闪过。心底那份针锥隐痛,因为见到这个黑甲青年而变得有如刀割般的疼,体内的血液都不受控制的翻腾不休,但理智让他强忍着心底的折磨,只是一字一顿的吐出两个字:“不敢!”
上官丑丑既不愿露怯说个“怕”字,也不愿硬拼说个“不怕”,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和柯克动手的资格,只得这般模糊的说个“不敢”。
上官丑丑说完头也不抬,径直往岳不赖那边靠了过去。
旁人都大瞪着眼睛望着他,平时这个聪明机灵的小伙儿,今天怎么这般木楞。
柯克冷哼一声,又瞥了一眼上官丑丑,不知怎的,柯克也感到莫名的烦躁,似乎从心底就对这个少年有股说不出的反感,但此刻的他强忍着没有发作。
柯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策马回旋,阴沉的目光向前方一扫,盯着还跪拜在地上的掌柜问道:“听说你这儿出了‘与君醉’?”
赌坊掌柜恭谨的答道:“小公爷,的确是出了这件东西,但是此物并没有拿到庄家处估值,而是两位赌客对赌之物。”
赌坊掌柜极具赌坊道德,并没有指明“与君醉”为谁所有。
柯克眉头一皱,双眼更显阴沉,喃喃道:“哦,这可就难办啦。父亲给我说过,‘与君醉’是大鋆使者想要的东西啊。”
“大鋆使者?是灭了北汉的大鋆国派来的使者?”掌柜神情一惊问道。
“是啊!”柯克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他的神情变得十分轻松,看都不看掌柜一眼,却好整以暇的拿起马刀剔着指甲,血战沙场的马刀在他手中使得就如绣花针一般。
赌坊掌柜此时却额头见汗,只得为难的试探道:“要不小的想想办法将那‘与君醉’购买来?”
柯克仍是剔着指甲,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看着办吧。”
赌坊掌柜立刻把目光投向岳不赖。岳不赖下意识的看向上官丑丑。上官丑丑却如刚才一般死死地盯着柯克,对其他人的目光无动于衷。
赌坊掌柜只好走了过去,双手一拱,说道:“丑少,你就把玉簪让给我们一品赌坊吧。今后你来一品赌坊可以享受天字甲等贵客待遇。”
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有的赌客也禁不住呼出声来。天字甲等贵客,那可是有坐庄的权利。
上官丑丑紧握双拳,对着柯克冷冷一笑,心中暗忖:“当年害我生母,今日还想夺我宝物,你们想得倒美。”
赌坊掌柜见上官丑丑一言不发,不由地将目光转向柯克。
柯克也不再剔着指甲,傲慢的看向这边。
赌坊掌柜见柯克没有什么表示,只得咬牙继续道:“上官丑丑你可别坐地起价啊。好!我做主,我可以分半成一品赌坊的红利给你。哼,靠着这份红利,就算是到了你的孙子辈照样能富甲一方。”
上官丑丑却仍是紧紧地盯着柯克。
柯克被上官丑丑看得心里发毛,猛的昂头,再也控制不住,开口大骂道:“你奶奶的!你想怎样?”
上官丑丑心底暗暗一笑:“要真论下来,我奶奶可是你奶奶,你敢这么骂,你爹知道么?”但他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事,柯家人如此看重这枚玉簪,如果能达成那个心愿也是值得的。
看看高高在上的柯克,又看看分作两列的黑甲士兵。上官丑丑牙关紧咬,心底的疼痛化作一股血性之勇,表面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枚‘与君醉’可以给你,但我还要一个满意的价格。”
柯克怒喝道:“在蜀国的地界竟然还有此等刁民,要是在一箭关,我说什么也要把你杀了。”却又冷笑一声,摇摇头道:“可惜呀,此处是锦绣城,你小子才能保住你的狗命。说吧,你想要什么?”
“金银财宝,我全都不缺,只要你帮我做件事就行。”上官丑丑镇定道。
柯克还未说话,赌坊掌柜抢先问道:“什么事?”
“我只要一个人在一位逝者的坟前磕头道歉。”上官丑丑说道。
柯克暗自沉吟:“想要谁磕头,莫不是想要我。”赶紧把话堵死道:“只要不是我,一切都好说。”
“当然不是你,不过那人你未必能请得动啊。”上官丑丑笑了,此时的笑容显得是那么的阳光灿烂。
柯克傲然一笑道:“这蜀国又有几个是我柯家请不动的人,只要不是皇族就行。当然了,还有一些人我柯家是不屑去请的,就如丞相家、司空家的杂碎……”
“揍死你呀!”苟公子一张黑脸青筋直跳,再也按捺不住,跳将出来,却被黑甲士兵紧紧拦住。
柯克冷漠的看了一眼,把手一摊道:“你看,这些个杂碎我真请不动。”
上官丑丑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苟公子,无心去管他人恩怨,只是笑着答应道:“好。”
柯克见他如此识趣,不由对他的恶感也减轻了几分,说道:“只要你把“与君醉”给我,我立马就帮你办这事,如果他不愿意,我绑也要把他绑去。”
“君子一言。”上官丑丑道。
柯克哈哈一笑,脸上的阴沉也减轻了一分,凑趣道:“驷马难追!”
上官丑丑也笑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的人就是——柯战北。”
在场众人皆惊,柯战北,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忠勇公啊。
在蜀国除了当今皇上,往下排就是二文一武了。
二文就是丞相大人与司空大人。
一武却是忠勇公柯战北。
当年北汉“铁山军”入侵蜀国,半壁江山险遭沦陷。
忠勇侯柯木鹤老将军挑选蜀国精兵,组成‘摧山军’拼死奋战,才将北汉铁山军驱赶至国门之外。
柯木鹤老将军自己与北汉势不两立,更给儿子取名“战北”,要他不忘自己战胜北汉的志向,继承自己的意志护卫蜀国。
柯木鹤老将军去世后,柯战北也继承了他的爵位成为了新的忠勇侯,一直在蜀国北方边境戍守。
前些年当今皇上感念柯家父子恩德,又将忠勇侯提拔为忠勇公,继续统领摧山军。
如今的摧山军仍是蜀国的劲旅。此军人人身着黑甲,个个都是蜀国精锐。此时正当乱世,忠勇公又统领着军队。要说蜀国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忠勇公自是当仁不让的。论名头甚至要盖过丞相与司空。
当年二文一武的排位,如今已经颠倒过来,变成一武二文了。
上官丑丑这小子,竟然想要一位国公磕头道歉,真是可笑。更不巧的是这小子是对着柯小公爷说的这句话。
柯克听见上官丑丑所说,面容陡然一僵,随即拍了拍身上的黑甲,不怒反笑道:“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旁人在柯克脸上看不见怒气,可是柯克脸上的笑容却掩盖不了他的阴沉。柯克阴郁的脸有如天上集聚的乌云,随时都能下一场暴雨,卷起一番风波。
柯克声音低沉的说道:“去年八月十五,当今圣上亲上前线慰劳官兵。圣上感念我父戍边二十年,有大功于社稷,特命凡辱及国公者,罪同欺君,可立斩于马下。哼,如有人叫我父,我摧山军大将军,我蜀国忠勇公下跪磕头,这算不算辱及?”
赌坊中分作两列的黑甲士兵大吼道:“辱及!辱及!”
“是不是该杀?”柯克再问。
黑甲士兵群情振奋道:“该杀!该杀!”
柯克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上官丑丑道:“你可知罪?”
上官丑丑道:“柯战北欠那人的实在太多,非得磕头才能道歉。而且这磕头道歉又怎么会和羞辱挂上关系?”
柯克倨傲的对着上官丑丑说道:“叫堂堂一军元帅磕头,这就是叫我蜀国的摧山军磕头,这不是辱及还是什么?这不该杀,难道还叫他继续羞辱我蜀国的儿郎吗?”
“该杀!该杀!”黑甲士兵群情汹涌。
柯克一笑,牵动薄唇,说不出的刻薄。
见上官丑丑依旧高昂着头。柯克眼中怒色一闪,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恶念,说道:“众意难违啊,那就怪不得我了。”脚一蹬马肚,手举大刀,马向前行。
柯克与上官丑丑相聚不过两丈远近,但柯克坐下好马竟能近地急奔,马带起雄雄气势一闪即至。
刀重加马势,使得刀锋前聚起极大的力量向上官丑丑头顶砍去。
“铮!”
上官丑丑陡然听得一声锐响。
一根精铁铜棍倏然伸出,挡住柯克的马刀。